2019-02-26

作者: 6efa66a04d92 | 来源:发表于2019-02-27 01:39 被阅读26次

土味“新”年

鄂渝湘的边界,武陵山区的余脉深处,便是我的家乡----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作为少数民族聚居区,这里有着浓厚热烈的地域文化,历史上,这里曾是巴国故土,民风豪迈旷达,又像大山一样坚实热情。这里又曾受到楚地巫蛊文化的影响,为这座大山深处的小城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我家乡的小镇,土家族占了大多数人口。而我,作为从小生活在浓郁土家文化中的汉族人,过去并没有感受到异样的风趣。但是自从离家求学以后,才日益怀念那独特风味的菜肴,那亲切地道的土语,还有那世代传承的土家年俗。

      

 

              

“赶场”胜过年

记忆里,过了腊月二十,才渐渐有了年味儿。因为生活在乡村,所以对这种气氛感觉尤为深刻。外出务工的人陆陆续续地返乡,一出门儿就能看到村口有人拎着大包小包往里走,同相遇的人打个照面便知道那是外出一年的村里人,相互亲近问候一番。

“挣了大钱啦”村里人吆喝着问道,

“嗯,赚了大钱,托您的吉言,哈哈哈哈”

说着便继续拖着几大包行李,朝着家走去。小时候爸爸外出务工,一年呆在家里的时间仅仅过年期间不足一个月,长期只能从电话里听到爸爸的声音。到了这个时候,每天都会蹲在家门口的围墙上,盯着村边的大桥,希望能在爸爸回来的第一时刻看到。看到那辆熟悉的车时,会一口气奔到村口,叫着、嚷着,好像生怕爸爸迷了路。几大包行李里,衣物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带给家人的礼物,融记着一年来对家人的殷切思念。到了腊月二十五,就开始了“赶场”,小时候因为交通不便,货物商品供应没有现在这样方便,年货是早就会准备的,赶场主要是备好团年饭所需要的各种新鲜食材,当然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补办一点年货,记得那时赶场对于家家户户来说可是一个重大活动,常常是全家出动,给孩子买几件过年穿的新衣服,采买各种副食,水果。小镇上迎来了全年中最热闹的几天,极少碰面的朋友也会在这几天遇到,打个招呼,给对方的孩子买点糖果,所以那时对我而言,逮到打招呼的人就乖巧地叫叔叔,既得了称赞,又得了甜头,何乐而不为呢?

因为家家户户都采办了不少年货,回家的路上,可以看到通往镇里的公路上小汽车络绎不绝,这在一个偏远的小镇也是少见的。腊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仍然是“热市”,发觉漏了啥还可以及时采买,一旦过了二十九,再去镇上早已是人去物空,一直到正月初六,镇上也少有人影,确实如此,谁还不过年呢?

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家乡人民的生活质量也大幅提升,“平常胜过年”成了大家采置年货时说得最多的话。平时冰箱里就放着大量蔬菜水果,不管是摩托,汽车还是小轿车,车成了家家户户的标配,加上现在即便是大年初一也有人打开门做生意,不愁买不到“年货”。即便如此,腊月二十八大早,我就被爸叫了起来。说是去采办点爱吃的零食,镇上仍然是熙熙攘攘,生活条件早已有了质变,但“赶场”的年俗却几乎无损的保留了下来,窜到拥挤的菜市场,老半天才能挤出来,尽管如此,小镇上的人们似乎是乐此不疲,喘着粗气,却仍是红光满面,笑声不绝。

“不变”的年俗

因为深处大山,冬天很冷。大半个冬天,镇上的人不会有谁起早,但是除夕除外,主妇们要张罗一桌的菜,头天就得忙到深夜,这件事儿上,男人们做不了太多主,就跟着打下手,洗肉洗菜,杀鸡切肉,放在以前,男人们还得花很长时间劈柴,得劈一个春节的柴才算够呢。孩子们总是兴奋的难以入睡,大点的孩子可以放鞭炮,年纪小的孩子看着眼馋却又毫无办法,只好拉着百忙中的爸爸,哭着闹着要一起放烟花。小时候我们家孩子多,哥哥跟我,还有表哥表弟,从我能记事起,表哥和哥哥就带着我和表弟放爆竹。

今年除夕,母亲跟往年一样,头天晚上就洗好了肉和蔬菜,入睡前便炖在锅里。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开始烹煮团年的饭菜。其实就菜的数量品种来看,有老人说得做12个,求个“月月红”的彩头,有人说做18个,吉利。在这个问题上,我家倒是没有太过讲究,只是对于土家族的新年而言,有一味菜是不可或缺------年肉,用土家人自己熏制的腊肉,配合糯米蒸熟。做法很简单,但是要求块头得大,一块肉足足有一个巴掌大小,肥瘦参半,厚度也有成年人的一指宽,相信这样一道“油腻”的菜对于外乡人是难以下咽的。然而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是一个做法,大同小异。这是土家族人世代传承下来的习俗,传说这中间还有一段难忘的往事。

土家族生活在三省交界的大山之中,自古以来就是土匪横行,由于地处偏僻,山路崎岖,官府难以清剿,土家族人深受其害。据说有一年正值除夕,家家户户煮好了肉,准备团年饭,这时遭到了土匪打劫,族人只好躲进山洞,匆忙之中什么粮食也没有带,只有族长带了一块土家族的腊肉,于是大家煮了一整块肉,由族长给每个人分了一块肉,众人便在山洞中度过了除夕。

自那以后,土家族人的每个新年,年肉都是饭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母亲从早上一直忙到中午,父亲拉着我去贴春联。

         在过去这是十分隆重的活动,对联也是请乡里人写,爷爷当时因为写的一手好毛笔字。到了腊月,几个村儿的人带着红包专程来请他写对联,这在当时可是一件极为光荣的事情。现在到处都能买到,各样精致的包装早胜过往常,父亲仍然很重视,横平竖直都很讲究,说是关乎一年的运势,我也就打打下手。

到了中午就开始了团年饭,母亲摆满了一大桌饭菜。家乡人对于祖先鬼神是十分虔信的,吃饭之前必须摆好碗筷,每个碗里呈上一小碗饭,给每个座位的地上倒上一小杯酒。这个过程通常是由家里成年男人去做,唤作“叫祖”,家人们是不能上桌的,需等这些“祖先”享用过后才能轮到生人,这些年这个活儿一直是由爸爸主办,今年也不例外。半刻钟后,爸爸开始收拾,将每个碗里的小半碗饭集中起来,这个是可以吃的,但是自小我总感觉怪怪的,都给了爸爸。收拾完,父亲从家里取出香纸(冥币的一种),开始给“先人”们上供,并祈祷他们保佑新的一年家庭和睦,孩子们学业有成,大人们财源滚滚。

        吃过团年饭,大年三十儿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办,年年如此-----祭祖,扫墓。奶奶生养了八个孩子,那时候还没有生育政策,但即便如此,如此庞大的一家人在那时候也是罕见的,每年回老家祭祖,我们家的人凑到一块,总是热闹的紧。

         父亲的老家在更为偏僻的大山里面,多数人早已搬出,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些上了年代的木质结构瓦房伫立在群山交接的低坝之中,它们多数比我父亲的年纪都大,多数也早已没法住人。然而父亲的祖屋是个例外,大伯一家还居住在那里,子女早已在外成家立业,也多次提出接二老一起生活,但是他们总是拒绝,说是六十多年没有离开,根早就在这儿落地。晚年也不想再离开。每年回乡上坟,这些叔叔伯伯都会回来,哪怕只是坐上一小会儿。他们总是会讲,小时候他们也曾在这里长大,给我讲他们的趣事,说他们如何调皮,如何遭到大人的责骂,那时的时候是如何紧张缺衣少食却充满乐趣的生活。我知道,这里也是他们的根,承载着他们时代的记忆,永远无法抹去。

“消散”的年味

回到家,往往已经是下午。往年家里只有一台电视的时候,固定是播放过年的音乐,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斗地主,打麻将。欢声笑语中等待着春节联欢晚会,守岁一直到凌晨然后放爆竹,因为是小镇,直到现在,鞭炮也是可以自由燃放的。前些年家里买了电脑,又有了网络电视,一回到家,都各自开展自己的娱乐活动,爸爸爱在手机上打打麻将,母亲忙碌过后爱一个人刷刷小视频,而我则是固定不变的在房里约着三五好友打游戏,尽管一家人仍会坐在一起,交流也大为减少,毕竟啥事儿不能在手机里说呢?

        到了初一就开始了串门走亲戚的日子,因为亲戚多,叔叔伯伯们约好了一家一天,既热闹又能玩得尽兴。大人们的变化还不甚大,多少年了,聚在一起仍是唠嗑打牌,追忆往事,畅谈未来。孩子们的生活却早已发生了剧变,在我小时候,走一串亲戚能认识不少新朋友,一回生二回熟,多走几家便打在一起不可开交。一起放鞭炮,一起玩扑克牌,去追冬日的小鸟,偶尔摔了一跤,拍拍身上的灰尘也就没事儿了,谁也不想被伙伴们笑话。然而这一切可能都会成为往事,伴着我的记忆一同远去。

        我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们几乎是人手一部手机,从五六岁到十来岁不等,一大群孩子趴在我的床上,相距咫尺却几乎无交流。他们的父亲母亲也乐意如此,因为这样不用特意去照管,他们可以安心地打打牌,过个安心年,我就被分派到这里照管这一大家的孩子,几乎我都认识。却很少同他们谈笑,不是我不乐意,而是他们的乐趣已全然不在这里。

       有过感慨,却不知该如何表达,也许这就是属于他们这一代的新年,也是属于他们这一代的记忆。在上一辈和我们这一辈的眼中,土家人的年味正在日渐消散,属于我们,也曾经属于多少辈土家人的记忆终将远去。迎来新的时代印记,但是我想,至少我们还有一样的年俗,还有过共同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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