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版

光绪年间，有书生嗜书。

凡书皆好，儒、道、法、名、墨，亦或纵横、杂、农、小说、兵、天文历数、五行、医方[1]，均习之。因其无书不读，人皆以“书袋”谓之。

“书袋”兄埋头书海，终日乾乾[2]，启书便觉神清气爽，合书方怡然自度，若有所思。

其与世人交游，愈觉世俗浑浊，无可交之友，因此烦闷。

某日，“书袋”得某旧书，有共鸣之意，竟日手不释卷。

又一日，书生启书，读三两页，便怡然矣，欲一气竟穷[3]之。

又一页读毕，其翻页也，一纤纤飞虫出。此旧书藏一飞虫本足怪矣，此虫却似伏书而读，不亦怪欤！

其虫寿几未可知也，何以[4]生者，亦未可知也。书生迫在阅书，未曾揣摩，呵气逐虫。

飞虫竞未离开，兜转小楷之间，全不会书生之逐。

书生恐翻页伤虫性命，遂以手拂虫，推之去。

虫离书旋[5]死。

书生方悟：此虫有书则欢，无书乃死，岂[6]非知己也？今吾伤之，不亦悲乎！

“书袋”兄悲戚有余，手捧虫尸，至后院厚葬。尔后默然半晌乃去。

书生以书为友，游离于世。曾遇此“虫友”，或为慰藉罢。

注释

[1] 儒、道、法...医方：诸子百家之著。

[2] 乾乾：自强不息的样子。

[3] 穷：穷尽，此处指读完。

[4] 何以：即“以何”，用什么，凭什么。

[5] 旋：立刻。

[6] 岂：难道。

译文

清朝光绪皇帝在位期间，有一个读书人特别喜欢书籍。不管是什么样的书，儒家、道家、法家、名家、墨家的经典著作，或者是纵横论、杂说、农业、小说、兵法、天文历数、五行、医学等的书籍都读，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叫做“书袋子”。

“书袋子”这位老兄每天都勤奋惕励的读书，把书当做他的朋友，打开书就觉得心旷神怡，而在现实中与人交往的时候，便觉得世事浑浊，没有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他又经常因为这件事而觉得心烦。

有一天，“书袋子”偶然间得到一本陈年的古书，与这本书很有共鸣的感觉，拿在手里就不像放下，他起床与睡觉、站着与坐着的时候都不放下这本书。这天，读书人又拿起心爱的书来赏读，独到全书的十分之七处时，刚刚翻起一页，竟发现这本风尘仆仆的书中，竟然夹带着一个纤弱的小飞虫。这个小飞虫在这本书中待了多久了没人知道，也没人知道它是怎样活下来的。读书人着急阅读这本书，没有细想，吹了一口气想把它赶走，没想到这个小虫在书上悠悠然的趴着，在字上走了几圈，最终没有离开。

读书人怕翻页的时候将小虫碾压，伤了它的性命，便干脆用手轻轻的推它，将其推下这本书，这时候竟然发现这个刚刚还悠悠然的小虫，一旦离开了书，就奋力的翻腾，一下子死掉了。读书人忽然感觉内心错愕不已：这个小虫，真是可以说“读书的虫”，有书读就很开心，没有书读就死掉了，正是他“书袋子”的知己呀！“书袋子”想到这里心中泛起一阵悲伤的感觉，用手捧着小虫的尸体，到后院中将小虫厚葬了，然后这读书人沉默了半天才离开。

“书袋子”这位仁兄把书当做朋友，而很难遇到与自己意气相投的挚友，最终遇到了这本书中的“读书虫”，可能多少得到一些慰藉吧。

作者云

一、 若是半世读书，终只得与小虫为伴，则其书可不读罢！

二、 孤独于人，如刺于鱼羹，毒于美菇。暗藏而几致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