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鬼姬留下的记忆中重新见到了当初的自己,阿娇便觉得,那曾经天之骄女的骄傲在血脉中苏醒。
刚巧自那夜后,便是阿娇的小日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刘彻在桂宫陪了卫子夫整整一周。
年少时的轻狂,终在岁月面前屈服,依旧是酸痛难忍的煎熬,却再也没有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孤枕独眠的七天,让阿娇原本踟蹰的心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然而,她还是小瞧了刘彻。
便装易服的阿娇唇角还带笑意,刚刚走到宫门前,却是硬生生收了那快要迈出宫门的脚。
冥冥之中,有种预感。
等她再回椒房殿,刘彻坐在药柜前,翻着公子羽给她寻来的地志册,似是视而不见她身上的便服,脸上的笑意一如当初。
阿娇看着他的笑,觉得心口有一种残酷的痛感,她缓了好一会,才一步步走近他。
“阿娇,薄氏是个奇女子,我敬她却不代表,我能忍受你同她做出一般的选择。”刘彻的眼深不可测,让阿娇探不到底。
“哦。”阿娇闭上了眼。
“长兄生存不易,阿娇还是莫要给他寻事了!”刘彻的话仿若平地雷,让阿娇瞪大了眼。。
看她睁开眼看他,刘彻情不自禁抚了抚胸口,才微笑道,“我可以容忍你接触卫青,可以任你肆意妄为,只要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这样便足够了。”
阿娇转眼看向了多宝阁上一排自己的小木雕,好一会才转回眼神。
刘彻的心被揪成了一块,提在了喉咙口。
他微笑了一下,又慢慢地垂了头,看向了她的腰间。
薄堇兮留下的荷包还在,梁武王的白玉印章也不知何时易了主。
最最恩爱的那些年,她的腰上悬的是那白玉章,等再见到那熟悉的荷包的时候,再是最讽刺不过了。
他何尝不知阿娇怨他,然而,阿娇的心,何时又真的交出来过。
“窦家……”阿娇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让刘彻灭了眸底的希望。
“你在这椒房殿一日,窦家便在一日。”刘彻伸手拿了一块糕,塞进口里,大力一噎,把那提着的心也顺道吞回了原位。“也莫要再同公子羽见面了。”
“就一面。”轻嘲,阿娇的心跳这才慢慢正常,她差点以为刘彻知晓了公子羽的身份,倒是她想多了,刘彻不过是拿她家大哥威胁她罢了。
阿娇的眼睛笑中带泪,刘彻把一整杯水都喝了下去才淡然道,“一面就够了。”
她的眼里,身上,太多东西了。
当年卫青也不过见她几面,就已把她画得栩栩如生,满密室都是她的画。
“好好待在我身边,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刘彻把话说完,一步不留,离了椒房殿。
等到刘彻的背影转角不见,阿娇一直压着的血气翻涌而上,再也压制不住,从喉咙口冲出,随着嘴角蜿蜒流下。
问蛮和问琪惊呼着扑上前来,却因着阿娇脸上的笑忘了动作。
阿娇抬袖,自己擦了嘴角的血迹。
“问蛮,替我去窦家走一趟,送一送窦太傅。”
问蛮抬头担忧地看了眼阿娇,对上那双带着倦意的丹凤眸,到了嘴边的担忧被咽了下去,低头领命而去。
问琪抚着阿娇在床上歇下,动作温柔。
阿娇的身子冰冷,“问琪,你究竟是谁的人?”
“娘娘是在问问琪的主子?”
阿娇不语。
“问琪以为,娘娘已经猜到了。”
“所以才会问你。”阿娇闭上眼。
“陛下对娘娘一往情深,娘娘又何必自寻烦恼。”问琪的声音已不复以往的温婉,冰冷冷硬邦邦,“主子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娘娘又何必非要打扰。”
“你这般逆命行事,倒还是当初的脾性。”阿娇轻叹。
问琪的身子却是一僵,抬头死死盯着阿娇的脸。
“如若知道当初饶你一命如今要陪上窦太傅,那会便不该心慈手软。荣哥哥此时,怕也后悔当初救下了你。”
阿娇没有睁眼,但是她知晓,在她提到荣哥哥的那一刻,问琪的神色必是温柔的。
这三年,闲暇无事的时候,阿娇总是在思虑一些问题。
就好比,刘彻明明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人,这么些年,为何总觉得刘彻始终是试探的意思。
自从试探出来问琪的真实身份,确认问琪便是当初在她身边被她假意赐死又被荣哥哥救起安插回金吾卫的问冬,有些疑问便得到了似乎合理的解答。
这也是她为何此番这般大胆地决意离宫。
直到刘彻赐死窦婴的圣旨传来,阻了她离宫的脚步。
刘彻这是杀鸡儆猴,阿娇终还是不敢拿她的家人和刘彻赌,但是如此恰到好处的时机,以及依旧好端端出现在身边的问琪,莫不昭示着,问琪并非如她所想那般。
问琪看着明显失了生气的阿娇,一时间倒也没开口。
岁月催人倦,也催人老。即便是得天眷顾的阿娇,眼角也爬上了细纹。
问琪清楚,这一次的反戈,必是让公子羽寒透了心。毕竟,窦太傅是他的恩师,但是陛下对皇后的执念太深,他带走皇后,此生怕是不能善了。
看着闭目的阿娇,问琪脸上闪过一丝妒意。
这世上的好,都被她占了个尽,如今,哪能再让她祸害公子。
这边刘彻见了几个心腹,把事谈话,站在窗前,远看椒房殿的方向,心有余悸。
最终还是下旨赐死了窦婴。
虽然说成功留住了阿娇,心中却是愈发沉重。
站了许久,刘彻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陛下,未时的钟方敲过半刻钟,您还未午膳呢,御膳房刚奉上来……”
“不,朕是问,今日是三月初几?”摆摆手,打断小喜子的话,语速陡然快了些,略微挺直了身子。
小喜子的心直打鼓,今日陛下先是殿上下旨一杯毒酒赐死了窦大人,而后便去了椒房殿,瞧着娘娘当时回来时的装扮,小喜子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他是从猗兰殿伺候刘彻一直到今日的老人,故而知道陛下和皇后那些事。
新人年年有,旧人年年变。陛下虽龙威逆鳞难测,倒也不是不讲情由之人,可是小喜子却是觉得,如果今日娘娘没有回宫,那怕真的会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小喜子硬着头皮答道:“回陛下话,今日……是初十。”
宣室陷入了死寂之中,刘彻不知在想什么,小喜子却是连眉毛都控制不住,跳得益发快,满面都是晶亮的汗珠。
许久,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再没说话。
抬眼偷看了眼那孤寂的身影,小喜子也是不懂,明明陛下这般疼宠骄纵,虽说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有点寒心,但是椒房殿的那位主子,怎地就那般胆大不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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