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拍出你一个人的世界

我只能拍出你一个人的世界

文/莫若冰

      若冰，我要结婚了，再为我拍一次婚纱照吧。我想，对于镜头里的我，你是最懂的。

      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用过相机。

     相信我，这次拿起，你会放下的更彻底。

    但愿如此！

1

       宛白的声音在耳际响起的时候，我有点不知所措。两年前，她突然消失，连同屋子里她的温婉气息，我死心塌地的爱，一起无影无踪。初始时，我几度怀疑，我患了严重的妄想症，将天马行空的生活与温热适宜的感情自顾自的揉合在日复一日的作息生活里，不能自拔。直至我走完与她走过的那一段段恩爱携手的路，我才深刻笃定，宛白，确是我真心所爱过与给我切肤疼痛的女子。

       时光如水而川流不息，两年间，我如马达一样从未停下过寻找，凭着记忆在我为她拍下的照片背景里辗转徘徊。一千多张照片，我与宛白的一千多个日夜，生活不紧不慢。可每次我闭上眼想念的时候，宛白的模样就模糊的像一滩浑浊的水。仿佛是拍照时对错了焦点， 背景清晰，而主体虚化。

       如离开时一般突然，第二天宛白就带着她未婚夫鬼使神差的站定在我房前，而恩爱犹如给我当头棒喝。我努力挤出一个老朋友身份的笑容款款热情的接待他们。坐定下来后，宛白并没有对从前过多解释，只是不断的向我介绍他身边静默如纸的男子。无可否认，从他的舒展如羽的眉宇间就可以察觉出，这个男子恰恰与我相反，不会拍照，不会码字，不会花言巧语，除了爱与陪伴，别无是处。

       而宛白一如从前，发型慵懒的垂在两肩，容貌精美，不饰粉底不过意装扮又不落窠臼，灯光下的天生丽质显得格外妖娆。我清楚的知道，她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能脱颖而出的女子，而世间上的男子，任他挑选。只是这更让我意外，眼前的那个男子，除了和我相反，我确实再也找不到他丝毫特别或者出众的地方。

       宛白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如那几年间的情景重现，她总能一眼看穿我，如我能深刻的看懂她眼眸里的故事一样。她告诉我，平凡、相伴，其实就是爱情的本质，人生本就短暂，何必填充不必要的色彩去画蛇添足呢，最简单的，反而就是最向往与憧憬的朴素无华。过多的华而不实，只会让自己力尽筋疲。

2

       拍摄过程一如既往的顺利，所以不足两天，这一套婚纱照就已经拍摄完结。宛白没有掩饰的用丰富饱满的表情动作说完了她这两年的故事，也的确如她说的，淡泊纯真，不染世俗。

       他们追逐嬉闹，洗衣做饭，朝九晚五的陪伴，还有分分秒秒的想念，一起牵手走过大街小巷，如胶似漆。只是这一幕幕在我眼前浮现时，我除了用按下快门来表示祝福，再也无能为力试图去挽留什么，我知晓就算我将这两年坚持不懈的等待与步步维艰的寻找一字一句告诉她，也会如捕风捉影一般于事无补。他们离婚姻的殿堂，仅一步之遥，任我怎么追赶，也终有万里之隔。就像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平衡而永不相交。人也许就不该有记忆，懂得识辨，在孩童的心里，那个游戏的过程，欢愉快乐。而在我们成人的眼里，它的规则如此残忍而决绝。

       拍摄结束后，我和宛白一边聊着若隐若现的过往，一边走着这两年经过大整大修的路，还有那间已经廖无人烟的桌球室。桌球室的老板早已经更换，门口贴着大大的“转让”二字，格外引人注目。

      倘若感情可以明码标价的“转让”，你看中的是哪一款？而转让过后，是历久弥新，还是时日之后，就会破旧不堪。所以归根结底，感情，如生意一样，如何经营，似西天取经一般艰难。

       这间桌球室是我遇到宛白的地方，可走进时，连怀旧感都消失殆尽，墙壁斑驳，桌球的颜色浅淡掉落。

       我一直都说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葩，喜欢女生两个姿势。一个自然是打桌球的时候，女子的妩媚与气质，展露无遗，高跟鞋与地面的碰撞铿锵有力，杆与球的每一击都舞出女子的高雅，球与球的碰撞就像欢快的优美乐章。而另一姿势是抽烟，烟夹在指尖，手指修长妖娆摆弄。女子斜靠在烟雾缭绕下时，活脱脱的像一个神秘莫测的仙子，撩拨着旁人的心弦，随其沉醉。

      当然，宛白不抽烟。但她在台球桌上的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足以迷倒她的每一个观众，举止娴熟而妙曼，眼神动人而电力十足。而当时的我看得痴呆，最后忍不住拍下。后来她向我要我拍下的照片，渐渐熟络后走完一千多个日夜。

       一千多天里，我对她的迷恋丝毫未减，每一天，我都拍一张她的照片来记录关于她的点滴。宛白也惊讶，我拍下的每张照片总能说穿她当天的心事，从未有过分毫偏差。

        宛白拿起桌上的杆，显然，她对桌球已变得陌生，连续几击后球都只是与洞口擦肩而过，仿佛球已经摆脱了它进袋的宿命。

       若冰，你知道吗？曾经遇见你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你与我一样，是所有球里最普通的一个号码，无论什么颜色，只要操作得当，结局都是相拥碰撞一同入袋。你摄影技术了得，事业完整，细腻入微的可以看到每个人的故事，所以追求你的人不占少数。而我，就算再不堪，也不会缺少爱情。可也就是如此，我们便成为了每一杆都以此为中心的母球，而宿命就是让别人入袋。最后孤立在整个整个游戏世界里。也恰巧奇怪，在每个球桌上，永远只有一个白色的母球。

        击上几杆以后，宛白渐渐恢复到以前的娴熟状态，嘴里断断续续吐出这些话，说完时，桌球上一个纯白无暇的母球兀自旋转着。

        而我眼眶也同样丝润，眼泪悬在瞳孔上打转。

3

       我所在的城市K市是我和宛白生活时间最长的，这里天空湛蓝，湖水清澈，连每个故事都发生的格外煽情婉转。我们见过的纷纷扰扰、悲欢离合大都也在这个城市里。偶尔清闲的时候，我们便去向别处，体味不一样的风情冷暖，世俗百态。

       我天生就是个坐定不安的人，飘泊往往都不为人所好，可我却偏偏去倾其所有的追求。

       犹记得去S市的时候，街上繁华，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但风景着实让人迷恋。于是我让宛白去往远处，拍下她在这城市留下的与众不同的风姿，可就在相机对焦间，她被挤进匆匆忙忙的人群并淹没其中，无论我怎么取景，都无法寻觅到她的身影。我们就这样走散。

      我急忙放下相机，沿着夜晚的人流左顾右盼努力寻找，可人实在太多，密麻如蚁，根本无法顾及到每个从身边走过的人，这些五颜六色，张牙舞爪，嬉笑神情，在月光的渲染下变得格外刺眼。我使劲浑身解数向前，终于在一个场景开阔、灯光明亮的地方找到宛白。我们拥抱，接吻，仿佛经过千辛万苦，万世历练之后才在一起的苦命鸳鸯。

       宛白告诉我，既然摄影是我最爱的，那么理所当然最适合拍照的地方就是场景开阔、灯光最明亮的地方，只要她站在这里等我，她相信我就一定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确实，在走散的那一刻，我心里萌生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只要我站在最适合拍照的地方，我就一定能等到宛白的出现。

       我想，这就是我们独有的心有灵犀。可当我把他们的婚纱照冲洗出来的时候，我发现照片里面的故事并不是这样的，宛白与她身边的男人十指交错，紧紧相扣，任人群如何密集拥挤，头手蹿动，他们也依然隔着相近的距离，亦步亦趋，根本没有走散的机会。

       宛白也清楚我看懂了她们的故事，只是予以我微笑，仿佛要告诉我，这就是她心里最深处的独白。十指相扣，不离不散，仅此而已。

4

      当然也有一些诙谐的小故事给我与宛白外走的行程添色加彩，在L市的时候，我一边与她讨论着摄影的故事，一边试图以最妙的角度拍出她最夺目的一面。可背着相机的我，可能过于招摇，所以一路行走的人一直以为我是本地的少数民族人，并以游拍为职业，时而询问我是否正在拍摄写真，属于哪个工作室和关于价格之类的问题。

       我和宛白相视而笑，而这件事情后来也时常成为她调侃生活的欢乐溶剂。拍照之前，她会莫名其妙丢来一句，嘿，帅哥，拍摄这套写真是否可以优惠一些。

      总之，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关于宛白每一天的心理历程，在我给她拍下的每一张照片里，叙说分外明显。

      另外让我意外的是，离别前，宛白将那一千多张照片一张不少的交给了我，就像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将她的那一千多天的生活，义无反顾的交给了我。我知道，在我们这段感情里，虽然没有白头偕老的结局，但是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宛白说，不可否认，我也同样爱她，可爱情与生活，不可相同对待同日而语。就像两个同床异梦的人，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女主内，男主外，看似幸福，可生活为什么不可以多些陪伴，共同分担去完成每一件事呢？

5

       一千多张照片，记录一千多个日夜，明明是两个人的生活，可照片里呈现出来的，永远只有一个人的世界。作为摄影师，看过的恩爱故事如家常便饭，可站在主角的角度上想，明明故事该是一唱一和完整而美好的，可偏偏都是独角残戏。所以与摄影师的爱情，即便生活多了记录，但留下的都是形单影只。主角黯然孤身，而摄影师终究无能为力。

      原本宛白带走那一千多张照片，只是希望我与过去一干二净，真正回到两个人的世界。可事与愿违，我所走的路，依然峰回路转，最后在原地打转。

       我送宛白离开后，便把相机连同照片一起放回了原来的封锁之处，且无计划再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