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济阳城忘府大堂内,有三人静默相对。
两位锦衣中年人屹坐于大堂两大主位之上。左方尊位的中年人身材肥圆,其貌不扬,脸似梨状,肉感丰富,总是眯着的双眼中不时有精光闪烁。他为忘家三杰中的老大忘流量,主持忘家对外商事,商海沉浮多年,炼就一副憨厚商人相。
右方主位的中年人面无表情,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他身形高大,深藏不露,正是忘家三杰中的老二忘流云,主管忘家护卫赏罚之事。
大堂下方客座端坐一妙龄女子,女子略施粉黛,容貌秀丽 ,一头长发乌黑如泉,云髻上横插一支绯红玉钗,她身着一身蓝色翠烟衫,标致的瓜子脸上挂着一双冷眸,于秀美中平添一股英气。
该女子为七玄城清家大小姐清云,特地为济阳城两年一度拍卖商会而来,送上清家参与拍卖货单。这等事本无需清家大小姐亲自送来,清云前来忘府实为其他要事与忘家老家主忘无川相商。清家老爷子清修林多年前与忘无川有旧,清修林甚至有恩于忘无川,忘家不敢怠慢。忘无川日前闭关静修,不宜打扰,故忘家三杰中的两位与清云聚于忘府大堂议事。
半晌,忘流量咳嗽一声,打破沉寂:“清侄女,你清家在七玄城家大业大,若迁至济阳城,必定会伤筋动骨,恐怕难以再达到七玄城时的规模与声势啊。”
清云回道:“请您放心,我清家深思熟虑后才作此决定,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已思虑周全。至于不可避免的损失,皆在我清家可接受范围之内。”
忘流云在旁鲜有开口,他瞧清云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心想:“这清家清云与尘儿倒是般配。”
忘流量与忘流云相视一眼,两人默契无比,知晓对方心中所想,当即双双站起身来。忘流量道:“兹事体大,我等虽有意愿,但不敢草率作决,需要父亲出关后再行定夺。清侄女,你不妨在此住上几日,让我忘家一尽地主之谊,待拍卖商会琐事过后,再与我父亲当面相商,可好?”
闻言,清云站起身,向两兄弟躬身一拜。
“二位伯伯,云儿动身前往济阳城时,爷爷曾断言:‘济阳忘家,大家族尔!莫谈昔日之交,两家联姻,百益而无一害,忘家多杰,怎会相拒!’云儿一介女流,人微言轻,二位伯伯于百忙之中抽空来见云儿,云儿深感惶恐,忘家气量可见一斑,果然是大家气象!七玄清家素来神往与济阳忘家合作,满满诚意,请二位伯伯仔细商酌。”
“那是自然。”
清云退出大堂后,忘流量叹道:“想当初,七玄清家清绿强惊才艳艳,年纪轻轻就晋为灵丹师,享誉一域,何其风光!可谁能料到,他竟为一木族女子离家出走,导致家道中落,清老爷子后继无人,此事在整个蕴层域内沦为笑谈。今见其女,领教其口舌之利,不禁要叹后生可畏,清家仍存希望。”
丹分九品,每品又设九纹。一二三品为凡丹,四五六品称灵丹,七八品变仙丹,九品蜕圣丹。
七玄清家为炼丹世家,清家老爷子清修林更是蕴层域内目前仅存的一位六品灵丹师,可惜寿数将尽,气血败坏的厉害,开炉炼丹有心无力。即便如此,清家仍是七玄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由此可见,数年前清家一门两位灵丹师,声势如何鼎盛。
“清家将逢大劫,此刻找上咱忘家,无非希望看在昔日旧情上帮扶一把。从清云丫头口中说出,好像是咱们忘家主动要求他清家迁往济阳一样。这丫头舌灿莲花,实在不简单。”
“那清云的确伶牙俐齿,不过先撇此不谈。大哥,你对联姻一事持何看法?”忘流云问道。
“清家如意算盘打得极好,它提出联姻,只是想与咱忘家捆绑一起罢了。清家正值存亡之际,清老爷子大限将至,一旦其驾鹤西去,清家继续留守七玄,无异于自取灭亡。若能借此迁往济阳城,并靠上咱们忘家,清家不仅可以勉强保留根基,七玄城谢家、刘家等也不敢轻举妄动。”
昔日清绿强当家时,手段霸道,杀伐果断,以一己之力打压得其他家族抬不起头,致使清家与七玄城谢、刘等家族仇隙颇深,几乎不可调和。清绿强离家后,清家一蹶不振,谢、刘等家族蠢蠢欲动,早欲瓜分清家而后快。清修林老爷子这些年左支右绌,一直应付于各种危难,其他家族也忌惮清老爷子早些年攒下的人脉,所以迟迟未敢下狠手。若清修林去世,清家失去最大依仗,七玄城再无清家容身之地。
“大哥所想与我相同。不过,据清云所言,若能安然迁至济阳,清家愿意每月上交一成晶石收入于咱忘家。清家乃炼丹世家,这份利益足够诱人,可谓诚意满满。而且,清老爷子为蕴层域硕果仅存的六品灵丹师,倘若趁机为老三求得一枚六品灵丹,让老三尽早进入第四神识境,咱们所图谋之事便多一分保障。”
忘流量闻言沉默不语,似在考虑。
忘家三杰修为与排行正相反。老大忘流量五十有三,气血开始衰退,困于抱元境多年,基本断绝进步可能。老二忘流云目前抱元境后期,但四十有六,即将迈入气血衰退期,突破至抱元境圆满希望渺茫,更别提神识之境。老三忘流域三十有七,正值壮年,却已然抱元境圆满,拥有极大可能破境至神识,如果炼化一枚六品神识丹,忘流域有半数把握在三年之内突破神识。
“还是要看父亲的意思,不知父亲是否偏向清家。其实,对咱忘家而言,保下清家并非极难之事。护持清家迁驻济阳后,那七玄谢、刘等家便别无他法,毕竟鞭长莫及。至于济阳城内,此次拍卖商会多让些好处于其他三姓就是。唯独对徐家那边不好交代,也不知尘儿联姻意愿如何。”
忘家新生代男丁不旺。忘流量育有三女,忘流云仅独子忘出尘,忘流域痴迷修行,至今尚未婚娶。忘出尘天赋出众,宿生早慧,又英俊潇洒,肩负忘家未来,上门说亲求联姻者数不胜数,其中以同为济阳四姓之一的徐家最甚,曾经八次提出联姻。只是徐家女子当家,长女徐帆不知长相深浅,加上忘出尘拼命反对,所以忘家一直以“稚子尚幼”糊弄搪塞。如今忘出尘刚过成人礼不久,若忘家突然宣布与外城家族联姻,徐家一时不悦也在情理之中。
“尘儿那边交予我,他已过成人礼,正该准备成家立业,此事由不得他。较麻烦的是徐家那边,徐家与咱忘家素来交好,为这等事伤及两家和气,太不值当。”
忘流量沉吟:“此事仍需合计,待父亲出关后再考虑思量,目前还是专心应对拍卖商会的一众琐事吧。”
忘出尘不知道自己的终生大事就这样被大伯与父亲敲定。此时他已回城,三叔忘流域一进府就被叫去大堂议事,忘出尘对家族生意向来不感兴趣,遂径直去向母亲花院。
忘出尘的母亲孟瑶自小身体虚弱,生产时又九死一生,落下病根。忘流云心疼妻子,索性在忘府内开辟出一间花院,供孟瑶调养身体。孟瑶喜静爱花,此举正合她意,终日待在花院,养花赏花弄花,慢慢恢复身体。
忘出尘步入花院,望见远处三色堇花丛中站着一红一蓝两道人影。其中身披红衣的中年美妇,正是忘出尘的母亲孟瑶,她正与身侧的蓝衣少女讲话。也不知少女说些什么,孟瑶苍白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忘出尘走近,孟瑶看见招呼道:“尘儿,你回来了,小叔一切可好?”
“三叔安好。三叔与我刚刚回府,他就被大伯父亲叫去议事,三叔让我代他向母亲问好。”
“劳烦小叔挂念。”孟瑶说着,向忘出尘介绍身旁乖巧站立的陌生女孩:“尘儿,这位是七玄城的清云姑娘,清云姑娘是为近些日子的拍卖商会而来。”
忘出尘向清云俯首示意,清云微笑还礼。
“清云姑娘要在咱忘府住上几日,就由你来招待。清姑娘为贵客,切莫失了礼数。”
忘出尘有些为难,他不太乐意接触陌生女子,但还是恭顺答道:“好,母亲您放心。”
清云忙道:“伯母,清云随便瞧瞧就可以,不必劳烦忘少爷陪伴清云。”
“你是客,我忘家为主,怎能无人作陪。这段日子济阳城内好生热闹,尘儿反正闲着无事,就让他陪你到处逛逛,你们正好交流下感情。”
“交流感情?”忘出尘感觉这话十分怪异。
“人老真是不中用,身子骨又开始酸痛。清姑娘请自便,这花院内随便瞧,看上哪种花自取即可。尘儿,你替我陪一下清姑娘。”
忘出尘与清云躬身目送孟瑶离开,偌大的花院只余两人。
“刚才我见母亲与清小姐相谈甚欢,清小姐也是爱花之人?”
“花为有情温暖之物,试问天下怀梦女子哪个不喜爱呢?”
清云一袭蓝衫,半蹲明亮花丛之中,小心翼翼地捧起大簇三色堇,眼波流转,仿佛与周遭景色融为一体。
这便是忘出尘与清云的初此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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