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经八十五岁的张大娘,一个人住在家里,她有一个孙子在深圳打工。她每每提起自己孙子的时候,都会恨恨地说,那贼东西没有一点良心。
其实张大娘是个好人,也是个热心人,别人家有什么事她总是很热心的帮忙。
有一次父亲很是不解地对我说,你张大娘不知怎么回事儿,她提起自己孩子的时候,总是那么的恨,总是说他们是贼东西贼种,她为什么那么恨自己的孩子呢?
张大娘这一辈子,总共生了四个孩子。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张大娘嫁进这个家里时,这个家里没有婆婆,只有丈夫,公公,还有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小叔子。张大娘的儿子也只比小叔子小四五岁。
张大娘的儿子是一个打架很厉害的人,村里人都不敢惹他。
都说长嫂如母,张大娘就像小叔子的妈妈一样,养大了小叔子。供小叔子上学直到高中毕业,后来又给小叔子娶了媳妇。
那时是八十年代,能供出一个高中生来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得花很多钱的。
记得他们家给小叔子娶了媳妇以后,自己搬出来住,把老宅留给了小叔子,又给自己另外盖了房子。
只记得那时他们家真的很可怜,院子用墙圈起来,门是用树枝编织的柴门。他们家都是勤劳的人,一两年后又辛辛苦苦的给新家里盖了厨房和六间瓦房,紧接着就又给儿子娶了媳妇,那时幸亏他们家人多,而且全都是劳力。
他们的孩子个个都勤劳能干。我和他们在一起干活时,总是自叹不如。和我同龄的她的小女儿和我一起割草时,常常我半笼草割不满她已经割了满满一笼草,而且压的很实。在地里割麦子,我割半畸麦子,她一畸麦子就割完了。
父亲总是夸他们家的孩子不但懂事还勤劳。但即使这样,他们每每说起自己家的孩子时,都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他们家的孩子除了小叔子高中毕业以外,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小学没有毕业就不上学了,早早地就成了家里的好帮手。
儿子结婚后经常会和媳妇吵架,他总是给人说,他一巴掌就把媳妇打的趴到床上哭去了。人们很不解,为什么要那样打媳妇。
一年以后,儿媳生了一个儿子,他们一家特别高兴,张大娘逢人就夸,这还不是我积得福吗?
孙子四岁多的时候,儿子和儿媳去西安卖烧饼,他们生意很好,还雇了几个人。
去西安一年,他们又生了两个双胞胎孩子,因为做生意没时间带孩子,孩子三四个月后都送回来让张大娘管。
张大娘一下管了三个孙子,她和老伴儿什么都干不成,只能带孙子。
儿子每个月赚的钱也几乎都给了她,她也不满意,她并不愿给他们带孩子,可又没办法,每次见了儿子,都会把他大骂一通,骂他没良心,骂他让自己不得安生,又吵着让儿子给她工资,给她生活费,给孩子奶粉钱。
儿子频繁的和儿媳吵架,每次都是把媳妇打一顿息事。就这样突然有一天,传来噩报,她的儿子煤气中毒死了,这时两个双胞胎孙子还没有一周岁。
村里人说,他的儿子哪里是煤气中毒?分明是被人打死了,给穿衣服的时候浑身都是伤痕。他们也都传说是他的媳妇雇的人打死的。
她的儿子埋葬以后,因为经济负担太重,两个双胞胎孙子送了人。
那段时间,他们全家都处于惊恐中,尤其是他的老伴,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们。
这一年,他们的弟媳,就是她小叔子的妻子,内心总是觉得惶惶不安,好像要出什么事儿。
也就过了一年多,她的小叔子在工地打工,从高空失脚坠落死亡。
没有了儿子,他们很担心自己老了以后该怎么办?
小女儿已经订婚,但是没有结婚,他们就把小女儿的婚事退了,给她从陕北招了一个女婿。
他们的小女儿,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孩子,向来无论什么都是父母说了算。
她很喜欢被父母退婚的那个男孩,但是父母要退,她也就忍着痛答应了。父母给她招了陕北的女婿,她也努力地爱着他,希望和他好生过日子。
即使这样,她依然不能好好的过日子,父母不停的向她索取,她的老公因此丢下她和孩子走了,她和孩子过着无依无靠的日子。老公走了,父母也不理她们,那时的她痛苦极了。
好在一年多以后,老公又回来了。她拼命地干活,想让生活好一点,想让父母高兴一点,也想把老公留住。
她却累跨了自己,在又一次怀孕生产时大出血死去。
张大娘的家里从此剩下她,老伴和孙子,孙子早早地就去外面打工,家里经常都是她和老伴两个。再过了几年,老伴也走了,就剩张大娘一人。因为她总是骂孙子,一见他就恶狠狠地骂他,孙子很少回家,即使过年也很少回来,这更增加了她的怨恨。
人们都说可能是他们的祖坟风水有问题。
其实是张大娘在养育小叔子的时候,吃了太多的亏,但是小叔子又不能不管, 出于公公和丈夫的压力,她表面上认同了,必须管小叔子,但是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在吃亏,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责任,又很无奈。
她在生下孩子只有三天的时候就跟着公公丈夫拿着铁锹去翻地。别人都有婆婆照顾着,至少过了满月才干活。但是她可怜,她没有人照顾,还要去地里干活,还要给家人做饭。她总是会笑嘻嘻跟旁人说起这些,似乎一点不在乎的样子。但她心里是在乎的。
小叔子结了婚以后,基本上和他们家不大来往。
她受的那些罪,吃的那些亏,虽然常常觉得划不来,但也没办法,就只好安慰自己,权当给孩子们积福了。
但他的孩子们,并没有享受她积的福,反而因此成了她潜意识里的替罪羊(本来是她的小叔子)。
她的潜意识里觉得他们都欠她的,她要不停的抱怨,不停的索取。
孩子们也都接收到了来自她的不好的信息,都是他们连累了她,让她过的很痛苦,都怨他们。
人本身是自私的,养育自己的孩子,是不会有吃亏的感觉的,养育别人的孩子如果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回报,就会感到特别吃亏,不划算。
因为种种原因,内心的委屈得不到宣泄,就自己找原因合理话,对自己说这是应该的。但那些委屈并没有宣泄出去,只是被隐藏起来。
最好的宣泄对象就是自己的孩子,每当孩子没有满足他的一个愿望时,所有的委屈通通都会被带出来,她就会狠狠地骂孩子,都是因为他们不好,不孝顺,她才活的这么痛苦。
孩子相对于父母,本身是弱小的,又因为传统的孝道文化,无不是的父母,无论怎样,孩子只有承受的份,不能反抗,最后孩子的性格被压抑。
每一次父母向他们发怒时,因为无法攻击父母,他们就向内攻击自己,或者攻击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的小叔子在潜意识里对哥哥嫂子是有愧疚感的。当哥哥嫂子的家庭出现问题时,他会以毁灭自己为代价,向哥哥嫂子表明,我也过的不好,我是忠于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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