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久地站在六楼高高的玻璃窗前遥望远方。
天空中飞鸟成阵,细密地斜织着一个夏天离去之后的落寞与空寂,与一个新的秋天来临之前的迷离的伤感。小雨轻轻地洒下来。向南潲。
忘了有多久没给林子打电话了。手机里面永远都只会是无穷无尽的挥之不散的忙音,然后信号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悄然断掉。
林子走的时候谁也没有在意。一群朋友疯闹到半夜最后裹着空调十足的冷气酣然入睡。九点多钟收到林子发来的短信,说:“哥一个人去西安了,混不好咱就不回来了。”
一整个夏天就在仿佛一瞬之间默然消逝掉,当空气里开始弥散着一股不浓不淡的秋露的味道的时候,这才真切体会到什么是“白驹过隙”。林子考去了西安,那个有着厚重历史和青砖铺就的文明的古旧城市,我却要像一条落魄又矫情的孤魂,一边游荡一边吟唱在扬州浮华迷离的“烟花柳巷”。
一切随心。林子说。
很多个明媚的早晨,阳光舞动着空气里细小的尘埃,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暖,林子的脸会在一片祥和之中倏忽出现在课桌前。皮肤是阳光的小麦色,眉眼在野性中透着灵动的秀气,小小的青春痘在阳光下衬出恰倒好处的阴影。不是很好看,却会叫人欢喜。“又迟到了吧,你怎么这么笨啊!”他说。然后在一片仍旧祥和的空气中甩开头去大声读书。
有很多事情就好象八月十六日晚的月亮,已经不那么圆了却依旧明亮——那么叫人难忘。
林子的家就住在我租住的房子的楼下。每个寂静的的晚上临近午夜的时候都会听到下面传来的一阵阵有节奏的篮球声。我披上外套下楼找他,隔着玻璃看到的是捧着球一脸愁容惨淡的林子以及摊在桌上的三角函数,线性规划。林子看到我,扔下笔和球。然后我们俩一路呼啸着穿越大半个小城去很远的老街买臭豆腐。一路灯火明媚。
林子说自己喜欢下雨。这个阳光的男孩身上似乎笼罩了一层不和谐的朦胧的忧郁。下雨的时候他会仔细地看着窗外,好象牛郎望着天空痴情地盼望着织女的归来。然后在一片茫然和忘情之间被老师发现叫起来回答问题,慌乱得不知所措。当教室里空得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会很安静地指着天空中那一条条被风吹斜的雨线,眯起眼睛问我:“知道这叫什么吗?”我不说话,然后听到林子梦呓般的声音说:“这叫‘潲’”。
村上春树说,许多事情都只有等到沉淀下来之后才能看得更加清晰。回忆在默默沉淀了很久之后开始慢慢分开明显的断层,上则清晰,下则浑浊。
依旧不会明白这个简单的字的深刻含义。
暑假的最后几天,所有有关高考的风波都在发酵了一个夏天之后慢慢消散。大家各自准备着远赴他乡,雄壮得仿似一个个英雄慷慨赴死。一群人按捺着岁月在身上划开的创口默默走过十八年之后,从容而忙乱地伸手向昨天作了一个苍凉的挥别。
租的房子退掉了,林子和我一起回到溧水的老家。电话里林子的声音依旧爽朗:“笨蛋,28号我要去西安啦,过年回来我要吃你做的扬州炒饭!”我说:“好,好!”一刹那似乎阳光明媚的晴天里下起了缠绵的小雨。我知道他不爱那座城市。
再后来,所有的人都走了。林子就这么一个人去了西安,我要等到九月十二号才要去扬州。只身一人留在原地,仿佛站在西北大漠与天相接的地平线上,翘首四望,举目无亲。
现在,站在六楼的窗玻璃前看天空飘雨,一夜西风凋碧树,密雨斜织。所有人都在那段时间里伪装得很坚强,像林子,像雨。细风吹过也就乱了方向。无所谓青春年少自作多情,左右不了的事情也就这么放下了,随他去了。像林子,像雨。静静地潲。
多么沉重而伟大的含义!
林子离开了,过去的也就这么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罢。好象我们总是会用悲凉的笔触勾勒我们内心沉重的缅怀,无意中洒得一纸的矫揉造作。一些事情我们无力反抗,望着小雨轻轻地潲,我只会眯起眼睛想到林子。我们一样的
——轻轻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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