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长大了,似乎“可乐”的事儿也越来越少了。唯有童年夏日的午后时光,是永远令人回味的。
自幼生长在水乡的孩子,他们在夏日的午后所体验的乐趣是别样的。这样的孩子,比如像我。扒完一碗菱角蔓拌大米的午饭,我和父亲便在母亲的吆喝声中跳上了自家的小木船。
小木船是家乡每家每户都有的。乌木板,无篷,露天的四五个小船舱儿,船舷两侧套着两只桨。它的造型单薄而小巧。船头,船舱,船尾每一部分都“临水而设”。而船头顶上和船尾翼上更是充满“险趣”。外人是有些惧的,而水乡的孩子却最是喜欢。戴上阔而圆的大草帽,便给自己营造了一小片阴凉,再伸出手或腿在清波里洗濯,便荡然消失了夏日的酷热。
母亲柔长的手臂划动双桨,小木船在水藻丰茂,绿意醉人的水面上徐徐前行。双桨划动的一圈圈涟漪摇动着明亮的波光漾向岸边。小河两岸绿草颤颤,杨柳依依------那份怡然!
远远的那道绿杨大堤越来越近了。到了!我们下了船,喊着号子,将小木船推上大堤,再喊着号子,一齐用力,小木船便倏地似离弦的箭近到了杨万里的诗境之中——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造化。怎么地,竟生得如诗中一搬妖娆,毫不夸饰?有的只是更多的可爱之处!
在我的印象中,小木船行在这样的湖面上,船上的人是见不着水的。疯长的菱角叶密密实实,层层叠叠。母亲伏在船舷边,伸手翻覆菱角叶。一只只肥硕的,颜色或是青绿,或是褐红的菱角便陡然现在我们的眼底。按捺不住内心骤然升起的惊喜与冲动,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儿,伏在船舷边,伸手翻覆菱角叶,再从上面掐下精致的菱角投到船舱里。
父亲是编制竹鱼篓的好手。顺着古朴的青石大街一路走过去,从临街的篾器店里扛回长长的或黄或绿的粗篾条。刀劈,火烤,打磨成粗细一般,光滑匀称的细篾条。然后父亲用他那双粗大但灵活的手将篾条互相交错穿插,折叠拼接-------这样做成或大或小的鱼篓——这项制作颇复杂的,在家乡这可是一种能养命的活技。
当小木船划到靠近芦苇丛,在野生的亭亭玉立的芦苇丛的缝隙里,杂草稠密的地方,父亲扒开草来,把鱼篓横放在里面,再疏通疏通篓口两端的“路径”,最后在鱼篓顶上盖上厚度适当的杂草。这就算好了——只需静坐着等待鱼贯而入的收获,观赏收鱼篓时鱼儿活蹦乱跳的表演。
可是,这也算不得最有趣的。有时,当父亲扒开芦苇或是杂草丛,豁地从里头逃出一只鸟去,灰黑的羽毛,惊叫着,疾速地扑打双翅。四周刹那间便腾起不下几十只鸟。灰黑的一大片,其中却也有一身洁白的,点点猩红的,根根翠绿的-------惊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就是群鸟扑翅的声音也是那般清晰而令人震憾的。二边聒噪鸟语,眼睛定格在群鸟惊飞的画面上,自然便心旌荡漾——小木船似也随之摇摆不定了。
除了各种不同的鱼,各色各样的鸟,我们还能常常与龟、蟹等不期而遇。蟹有巨大而有力的螯,龟有坚硬的壳,这些都是它们保护自身的“武器”。但是,即便这样,它们也无法逃脱父亲设下的“鱼篓阵”。
小木船平静的游走在菱角叶上,清新的荷香扑面而来,暑气在不自觉间渐渐消逝了。抬头看天,西天悬挂的已是一团温柔的夕阳。小木船行在荷荫铺下的阴凉水路上,人竟也周身凉馊馊的了。
翻过高高的绿杨大堤,满载的小木船在倒映着绚丽晚霞的河面上归去。那情景一如一幅线条明快而略显厚重,色调浓艳且又不失柔和的江南水乡丰韵图。至此以后,这画面便会时时的显现在我的眼前、脑际,连带着那串串回响的清脆笑声-------
其实,不是人越大生活中可感受到的乐趣就越少。而是,如那般惬意的、无忧的童年时光已不再,且愈发远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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