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则小时候走亲戚的故事。
我家乡有夏收后走亲戚的风俗。那年暑假快要结束时,豌豆开着淡紫色的花。我和堂妹去沟对面的村子看大姑。
翻沟路不远,站在我们村能看见大姑村沟口的老柳树。我妈在沟畔地里锄豌豆,顺便给我和堂妹做伴壮胆。
大姑跟婆婆在一起生活,我们带的礼物是自己家里蒸的白面馍馍,叫油包包,是用新麦面蒸的一种专门送给长辈的造型。
配套的礼物还有几个小一点的兔子造型的白面馍馍,都是家乡的讲究。我和堂妹一人背一个包,礼物内容大致差不多。
那时我们我没作业,放假常结伴去亲戚家。不是走姑家,就是舅家。走大姑家路过沟底的小河能玩水。喜欢去大姑家。
走之前,我奶奶给堂妹打理好背包,再三叮嘱:“你们是娘家人,到了要争气,不能给你姑丢人。”并要我照顾好堂妹。
那天我们两个人一路跳着蹦着到了沟底,小河水清可见底,水草在水里摇曳。河水晒得暖暖的,我们洗了头发才上坡。
晌午到了大姑家。姑父的父亲跟我爷爷是结拜兄弟。奶奶看见我们很高兴,热情招呼一声,给我们做饭。
奶奶很精干,一个人在灶间忙碌,不要我们帮忙。我和堂妹就到大姑家院子玩。我大姑在村子学校当老师,放了学才回来。
我们在大门口等着大姑回来。大姑一进门,奶奶就盛饭。大姑家的爷爷已经去世,姑父在外工作,吃饭就我们几个人。
那天奶奶做了炝汤面,面条又细又长。汤里炝了葫芦疙瘩和南瓜花,黄绿相间,招人喜爱。碗上漂着油花,香气四溢。
刚吃了一阵,大姑想起我和堂妹吃完面习惯再吃点馍馍,给我们去拿。笼布一掀,底下全是又光又亮的黑面馍馍。
黑面是磨小麦最后收的一茬面,颜色黑没筋道,不能擀面条,只能蒸馍吃。奶奶的厨艺好,水缸盖子上的黑馍周正有形样。
不知道我们要来,黑馍是奶奶蒸好自己平时吃的,来了客人才吃白面馍。可是大姑和奶奶都不好意思了。
大姑说:“唉呀!馍馍这么黑!你们俩就吃面吧!”看见大姑着急,堂妹站起来给奶奶和大姑说我们拿着白面馍。
奶奶和大姑爽朗的笑开了。分手时才能打开包放馍馍,那是礼物。堂妹早把走时我奶奶的叮嘱忘到爪哇国了。
按道理,我们拿的馍要等下午离开时才往出拿。堂妹这样说,是不懂事,当着奶奶和大姑的面,我又不好说什么。
我们两个都爱吃馍也是事实,吃了面条没吃馍总觉得缺点啥。那天大姑家的馍确实有点黑,我也想吃白面馍馍。
堂妹小不懂事,不怕人笑话。虽然小麦丰收了,我们平时也吃不上白面馍。我也顾不了那么多。管它了,先吃好了再说。
大姑拿出包里的白面兔子馍给我和堂妹分了一个。一碗面条加上半个馍,我们两个都吃饱了,吃得实实在在舒舒服服。
娘家来人,大姑高兴的不得了。饭后,大姑去村里的果园给我们买了些青苹果。太阳不毒了,我们按礼节把剩下的馍馍掏出来。
大姑留下油包包,给我和堂妹装了兔子馍和青苹果,把我们送到村口的沟畔柳树下才返回了去上班了。
我们走亲戚吃好了也玩好了,一路高歌地回来。上了我们村的一扇坡,我妈还在地里锄豌豆。一起相跟着回家。
我们先回到奶奶家汇报,说完大姑的情况,自然要说吃饭的事。我知道丢了人,不敢说话。堂妹给奶奶说了分吃兔子馍。
我和堂妹被在场的家人一顿数落。“丢人死了!”奶奶懊恼地说。接着她又笑着说:“一辈子了,还没见过走亲戚吃自己馍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当天我们走后,大姑家的奶奶笑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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