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庄并入芝溪镇后,凡有拆迁都集中到了芝溪镇,加上农村到城里购置房产者众,工厂也渐渐汇合到工业区,可庄桂花大街冷清了不少。
说是大街,实际并不长,如今行人稀疏,站在街首,一眼基本就能望到街尾,有限的几家店面主人也就彼此认识。
小朵在街东开一家超市,起先还用两个人帮忙看店,生意不景气,就都辞了。小云开的是服装店,和超市也就隔了两家店面,她能说会道,嘴巴子甜,见人不论生熟,一概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地唤着,倒讨得了不少好人缘。
本来小朵和小云不算熟,见面也就点个头打个招呼问声“吃过饭了没”之类的关系,怎奈小云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彼此就热络了许多,闲时小云时不时会到小朵的店里坐坐聊些天长地短不痛不痒的话题,有时上个厕所什么的,会远远叫上一声,让对方照看一下,免了锁门的麻烦,相处的倒也算融洽。
次数多了,小朵偶尔也会去服装店门口坐坐,不料这一次生出些事端来,小云桌子上的一只编织帽小朵看着眼熟,便留意了一下,说,咦,这帽子咋在你这里呢?小云的脸色便有了些不自然。
原来小朵前阵子进了一小批草帽,卖得不冷不热,卖到最后一顶才发现少了根系绳,问了商家,商家说暂时没系带,要不等下回有了再补上,实在不行可以退货。小朵怕麻烦,说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刚好有条裙子过时了要扔,上面有条系带不错,纯白的百合花配淡粉红的底,系在木色草帽上简直绝配。
小云桌上草帽的系绳,与裙子的系带一模一样。
小云听闻小朵如此说,很快反应过来,说实在不好意思,前几日在你店里看到这帽子漂亮,着实喜欢,你人不在,就借来戴戴,你看我这记性,一转头就忘了跟你说起,刚好你过来,现在就还给姐姐吧!也省得我跑一趟了。
小朵忙说没关系,对这事也没在意,她也根本没想到因了这只草帽,倒生出事端来。
那日隔壁花店的小兰过来小坐,聊着聊着说漏了嘴,提起小云“借”帽的事来,不曾想倒引起了小兰的话题来,说上次她店里的一朵荷花也莫名其妙到了小云店里,因为搬弄时有叶花瓣不小心折了,重新扶正过,仔细看了下痕迹不明显,还怕卖不掉了呢,结果当天下午就不见了。那道折痕和小云店里的那朵荷花瓣上的一模一样,当时心里还打了个格愣,想和小云说,却又怕小云下不了台面,也就一朵荷花而已,权当自己不知道。
小兰说,她要喜欢,和我讲起一声,都是街坊邻居的,我送她就是了,倒落个人情。但她这样不声不响地,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小朵也说,是啊,一样一样的,本来她要喜欢,一顶草帽也不值二个钱,送给她就是,落得大家开心,她弄这一出,反而弄得我不自在,喏,我把帽子拿了回来。
小朵心直口快,肚子里藏不住事,不知轻重长短,和人聊天也没个深浅,一不小心,把小云这些不光彩的事说给了同学小红听,然后,这事在不知不觉间发了酵。
直到有一天,小云到小兰花店,给小兰送上一朵新鲜的荷花,说我和妹妹相交这么久,很投缘,你可别听了别人瞎说,挑拨我们的关系。小兰脸红大半,暗骂小朵这个害人精,心里又着实后悔当初,明明知道小朵嘴快,怎么就和小朵说了荷花的事?弄到如此地步,害得自己好不自在,横竖都做不了好人。
“不就借了她一顶帽子?还给她了她还要怎样?她这废话连篇,果然名不虚传,估计着她很快要到我店里来兴师问罪了,这为人和品行,真让我领教了!”
小兰想说些什么,嘴张了二次,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了嘴。
回头和小朵聊天,劝小朵算了吧,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朵却认真起来,说我也是个大度的人,但是宽容不等于纵容,这社会是有许多不成文的规矩的,再小的规矩一旦被漠视,也是极其危险的,你们这时怕得罪她不和她说是在害她!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出事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这得罪人的事,我去做!任小兰如何劝说小朵息事宁人,也拉她不住。
小朵果实不是吃素的,第二天就到了小云店里,开始还温言软语,说你借个帽子,还了也就罢了,还要到处宣传,光荣吗?
本来小云因为小兰荷花的事窝着火,这时小朵找上门来,更是恼羞成怒,把手往腰上一叉,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不就一只草帽吗?又不是镶钻石的皇冠!你至于这样吗?苦苦相逼,不依不饶。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的命就在这里,你不如拿去得了。
这一通理直气壮的话说出来,把小朵弄得瞪目结舌,好一会不知如何反驳,转过头,刚好看到桌子上一只塑料杯子上画的桃花,她马上回忆起自己在小商品市场进的那批杯子来,其中有一只次品,杯子侧面有块黄豆大小的黑斑,小朵用刀小心地刮去黑斑,还是留下了清晰的刮痕,她灵机一动,用指甲油在上面画了朵桃花,浑然天成,还为此着实得意了一回。
小朵的目光从塑料杯上收回,冷冷投向小云,说:我可以问一下,你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借”来的吗?
小云怒气冲冲,“你自己去看,哪个是你的东西?马上拿去!”
哈,想来,这小云顺手牵羊惯了,竟连自己也记不得哪些是她的的东西,哪些是“借”来的,面对这样的奇葩,小朵出门前想好的一通说辞哑了炮,最后凝聚成很两个奥妙的字,“你猜”。
近来颜市三合一整治,可庄又受到了影响,拆除了大量违建,关停了一批小作坊,生产文明是需要经历些阵痛的,桂花大街更冷清了许多。本来在街中间放个P两边都能闻到味,两个女人这么几嗓子下来,一条街的大多人都知晓了大半: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有看戏看了卖甘蔗的,也有闻其声知其味的,正是,这世界上,有的是各取所需的真知灼见。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见识了小云的不要脸,小朵反倒有点偃旗息鼓了。
可惜可庄镇太小了,又是女人间的事情,女人喜欢说话的毛病与生俱来,又兼上生意清淡人闲着没事,小云凭着她姐长姐短得来的人缘四下里宣传,说小朵肆意诋毁攻击中伤她,害她伤痕累累出不了门,把小朵说成了个恶人。
镇上的人反应不一,卖熟菜的,理发的,卖水果的各有各的想法与说法,当然想法归想法,当什么人面怎么个说法又是一回事,很多时候它们大相径庭。有的人明明知道小云不对,在小云的抱怨下,碍于情面,也是要声援一番,对小云说别理小朵这种人,犯不着生气。
也有象小云这类的,不管对方是谁,姐长姐短叫几声又不掉身上的肉,人缘搞好了,弄不巧以后人家买水果就照顾了自个生意,那更是附和着小云,狠不能跳出来冲在前面为小云骂几句人,骂什么大可临时起意斟酌。
更多的人两边都不想得罪,说,散了吧!
毫无疑问,小云在这宗小事上几近完胜,倒是小朵莫名其妙地成了挑事的坏人,那能咋样呢?小镇就巴掌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真没有把事闹大的必要。
最后结果是这样的,小云放出话来,说,我店里不欢迎小朵过来,我不想和小朵说话。时日一久,就淡了。
直到小云的店连续好几天没开门,很快,小朵就听到了非官方消息。
小云到城里的本色影楼取自己的写真集,顺走了会客室里拍婚纱照的顾客遗留在沙发上的一枚手镯,人家报了案,通过监控找到了小云。
小云说不就一枚手镯吗?我捡到的,看着喜欢就自己戴上玩儿,犯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我还你就是了,你还要(能)怎样?
可人家不吃这一套,坚持走法律程序,结果,小云进了局子,据说一时半会出不来。还有这事啊?不就捡了个手镯,还还给了人家,怎么还要坐牢?
小兰望了望门外,转头轻声跟小朵说,这不叫捡,也不叫借,法律定性是偷;最主要那是那枚手镯,听小红说值二十五万,也有说值五十万的,现在她的罪名的盗窃数额巨大,据说不只拘留,还要吃官司。本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只要小云态度诚恳点道歉认错,人家也不会那样较真,是那对新人气不过小云的态度,就是不肯和解,把小云往死里整,唉,这下小云可惨了!
小朵忽然想起那只草帽来,叹了口气,唉,小云也不是什么坏人,顺手惯了,还沒吃过亏……还有那次小云说的,不就是顶帽子吗?又不是什么皇冠,至于吗?!我也不好,那一次要是我较真一些,让她长些记性,兴许就没现在这号事了。
小朵转头,呆呆地望向小云关着的店门,二只麻雀停在店门前的广玉兰树枝上,叽叽喳喳地聒噪。
天很蓝,几缕云随风不着痕迹地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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