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容易戳破的谎言,说了六年;一个从来没有的红包,但每年都有;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其实它内心并不缺爱,只是有些调皮。
野草
十年前父母奔波在外地,我自出生后便随他们几番周折,奔走多个城市。
在幼时的记忆里,我到过西安,去过长沙,回过父亲的老家,也来到过广州。
三四岁的时候曾在长沙上过绘画培训班(实际上相当于托儿所)也暂时寄读了几天幼儿园。早上被父母送到学校,下午五点又被父母接回家中,晚上躺在我妈的怀抱里听着故事渐渐睡去,印象中我爸确是从来看不见人影。
他那年才三十出头,我曾经远远地看过他梳背头的样子。镜子前他努力舒展着眉头,只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那日趋渐深的皱纹。
这是很深的记忆,至今还能忆起。
幼年的我已经懂得了他的辛苦。
野草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半大孩子,不过十五六岁便辍学,然后同几个半大的朋友跳上了邵阳做往广州的火车。
那个年代,辍学打工是常有的。到了现在或许任谁的父母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这样了。
我爸却被生活所迫,年少谋生。
所以每当我妈提起这些旧事的时候,我便由衷的感叹。
我没有经历过他们那个年代的事情,但每次让我佩服的是。在这出来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没有沾染抽烟,酗酒,赌博的恶习。
或许是当时家中经济困难,或许是自我出生后他更没时间接触这些了。
不论怎样,当我身边一个个同学开始抽烟的时候,我从未想过去碰它。
当时年幼的我在母亲怀中听过那种沉重的叹息。
在那个父母四处奔波的年月,我很小便读懂了什么叫做生活。
这是一个家庭源自于生活在底层的压力。
在这样的生活背景下,母亲多次带着我往返于湖南和娘家,而最后一次回到四川时我已经七岁。
我爸在广州做事,母亲当时一手牵着我,一手拖着长长的行李箱,一路风尘仆仆,最后把送我到外婆身边。
这几经周折后,外婆家成为我春生草长的地方。
自此,在好多个年头里,我也没见过他们几次。
野草回到外婆身边,当时的心情与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没有喜悦也没有陌生,而只是外婆身边多了一个外孙。
每当邻居们和外婆闲聊的时候都说:“兰大姐身边又多了个外孙子咯,多子多福,老了还有孙子带着咧。”
对于邻居的夸赞,外婆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多说。
她是一个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或许只有外婆知道她是怎么把我妈和两个舅舅拉扯大的。
五十年代出生的外婆是全家的大姐大,几岁开始便负责带弟弟带妹妹做家务,当年龄大点之后就开始帮着父母种地跳水。
因为她小时候家里穷,有时候连饭也揭不开锅,所以到打小她就没有上过几天学,所以迄今为止外婆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我在她身边长大,每个月去银行的取钱签字时候,我帮都她代笔。
作为一个典型中国农村家庭出生的她,到现在为止已经经历了太多东西。
没有读过书成为了外婆一生的遗憾,因为不识字,她早年吃过许多的亏。
至今外婆谈起那些陈年往事任感叹不已。
野草我回到外婆家后,外婆还带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女孩。
她叫青青,是我的表妹,大舅舅的女儿。
那时大舅舅同我家一样,因为生活所迫,只好把青青给外婆带着。
但青青和我不一样,我幼时被父母带在身边经历了很多东西。青青是自小出生开始就在外婆身边长大,所以打小她就特别单纯可爱。
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加上又细又长的眼睫毛,在那里一睁一眨的;婴儿肥的脸蛋和樱红的小嘴巴好像在嘟囔着什么;肉乎乎的粉嫩小拳头就像两个小丸子,一旦你一靠近就伸手来抓你。
因为这可爱的模样,整条街的人都喜欢她。
每次当外婆抱着青青出去的时候,守在店铺的中年妇女会过来看看;在茶馆里喝茶的老邻居也会逗逗她;远处,庄稼地里的老汉说着笑着就过来来打声招呼。
俨然,青青变成了四方邻居里最受喜爱的小女孩了。
在青青长大一点后,如果有哪家的邻居做了好菜,那一定会请外婆带上青青去吃饭。隔壁老汉家的闺女出嫁也一定要请外婆带上青青去喝一杯喜酒。一个读初中的大姐姐每天上学放学总要来和青青打声招呼。
因为青青,所以我的生活常常充满欢声笑语,而童年时我本该忧郁的生活也充满了向往与美好。
野草那会儿青青刚会说话的时候我正在读小学。
当时的我与如今的我不一样。现在每天会看看书写写字,偶尔还会去爬山。但当时在学校的我却是什么不安分的主儿。
无聊的时候总会把同桌的女孩逗哭,有时摔坏班长的笔,有时个子比我小的同学看不顺眼,我也去欺负一番。
总之,三天两头请家长,每堂课上当典型,这个就是我小学的日常生活。
于是臭味相投,我和其它三个特能惹事的人走在了一起,并称四大天王。
一时间在全年级也是风云般的翘楚人物。只是最后得瑟过头,被群起攻之,请家长。
现在想起来,就如那句话一般。
满脸的都是泪。
对于小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为什么变得不一样?
我问了自己,思考很久。
不知道。
如果还有一个牵强的理由说服我,或许便是看书吧。
野草
自幼被外婆带大,十四岁前记忆中,对于小时候我爸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当别人的父母回家过年的时侯,我只是静静地陪在外婆旁边看着电视,青青便很乖巧的玩弄着手指头,一声也不吭。
他们回不回来,对于我来说无所谓。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与中国几千万的留守儿童一样,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班里的同学大多都是留守子女,但过年后班里面一个比一个有钱。
好像只有我吧,不仅缺爱还缺钱。
有时候别人问起你的压岁钱呢。
我说:“父母在帮我看着,长大了就会给我。”
最后还打趣道:“等到长大后,比你们都有钱。”
只是现在还没有。
事实就是这样,我从来就没有过。
一个很容易戳破的谎言,说了六年;一个从来没有的红包,每年都有;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其实它并不缺爱,只是有些调皮。
现在想来,我只是呵呵一笑,无所畏。
我不怨恨父母,我也不怨恨自己,没有什么抱怨的。
日子每天都过,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
在草木纵深的地方有些东西被掩盖了来时的踪迹。
有些路,也只能一个人走。
野草记忆中有一年他们回来过七天,看了我,然后就走了。
再然后我一天天地数着他们离开的日子。
一天、两天、三天……三十天、三十一天……到最后我不知道我自己数了多少天。
就是这样,每天只是数着。
我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但有一点我知道。
那学期我请了好几次家长,在最后一次请家长的时候,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
很不争气吧,也没有觉得什么后悔,只是因为很丢人。
但在自那之后我也没有再惹是生非了。
后来一次,我偶然看到语文课本上面推荐的课外书,我突然很想去看看。
对于我这样的差生来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觉得不看会错过很多东西,但可惜的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直到一次,我妈给我打电话。
我兴冲冲的跑到我的床头拿起一张纸。有些灰尘,字迹也很潦草但一直放着,但上面写着我一直想看的书。
电话中,我很兴奋地在电话里念了一长串的书名:《格林童话》,《史记》,《一千零一夜》,《世界五千年》,《十万个为什么》……然后,还有很多书。
现在我都记不得了,但当时我妈很干脆的当时答应了。
我很激动,一连好几天都坐立不安,等待着那些书的到来。
一周后的傍晚,外婆不在家,邮政局的电话打到了外婆的座机上,我飞奔过去拿起话筒。
“邮政局,你的快递到了。”
我欢欣鼓舞跑下楼去邮政局。
收到包裹时,我心情万分激动。
打开看,几十本书,一本没少,一本没多,足足有二十多斤。
野草那天傍晚,太阳落山。夕阳像极了一个大染缸,泼红了半边的天空和白云,以及天边的一行白鹭。
落山前,我满载着一堆书,背后拖着长长的影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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