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分,秦墨和儿子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小睿兴致勃勃地对秦墨讲着,自己今天在幼儿园给小朋友讲的故事。秦墨则一边听,一边出神地看着小家伙眉飞色舞的样子。儿子跟楚宁长得很像,白净的小脸蛋,秀气的鼻头就像个小姑娘。好在性格随了他,活泼外向且很聪明。
一直忙于公司的秦墨,由于这段时间不得不在家养伤才有了和儿子长时间相处的机会。这是他自成为父亲以来陪伴儿子时间最长的一次,从这陪伴中秦墨竟渐渐想起了因车祸丧失的部分记忆。可任他再怎么想也死活想不起车祸是如何发生的,潜意识里对于妻子楚宁他总是存有某种愧疚。至于愧疚的原因就跟他想不起车祸的起因一样,让他懊丧。
桌上摆着一荤两素三样菜,分别是糖醋排骨、苦瓜炒蛋和一盘竹笋木耳,除此之外还有楚宁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一道清炖土鸡汤。糖醋排骨的样子很诱人,一块块通红的排骨浸透在晶莹透亮的汤汁中,让人一看就想尝一尝。
“汤来了!”楚宁端着热气腾腾的砂锅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们怎么不吃呀!这排骨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楚宁嗔怪道。
“爸爸说要等妈妈一起吃!”小睿响亮地回答。
楚宁心里一暖,除了跟秦墨谈恋爱那会,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自从他们结婚以后,秦墨就忙的两脚不沾地,别说每天回家吃饭,有时因为加班夫妻俩一连几天都见不着面。她觉得这才是生活,不用有很多钱,只要一家人每天都能坐在一起吃饭;只要丈夫的心里惦记着自己,她就知足了。从这点而言,楚宁有时甚至庆幸这场意外的发生。
秦墨接过楚宁手里的砂锅,放在了正当中,又赶忙拿起筷子给妻子和儿子的碗中分别夹了一块排骨。
楚宁朝丈夫看去,见丈夫也正看着自己,眼里热热的。
根据昨天去医院复查的结果,秦墨恢复得很好,也就是说他可以去公司上班了。饭吃得差不多时,秦墨说话了:“明天我打算去公司。”
“要不你再休息一周?”楚宁知道只要秦墨做了决定的事,自己再说什么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可还是忍不住说。尽管张龙在电话里跟她也说了上次公司没有中标的事,可楚宁清楚只要秦墨开始忙公司的事,生活就又会回到从前。不过好的一点是,唐菲菲自打出事后,没多久就在电话里跟张龙提出了离职。
“不能再休息了,尽管公司那边有张龙,可我听他说这阵公司的状况不是很好。照这样下去,那些到公司不久的年轻人都该跳槽了。”秦墨一边喝着汤,一边很认真地说。
作为和丈夫一起生活了七年的楚宁来讲,她自然清楚秦墨是个事业心极强的男人。他是绝不会任由公司走下坡路还能坐视不管的,便没再说什么。
秦墨上班以后,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不同的是楚宁的那部婚恋题材长篇小说《心结》,已被周莉所在的杂志社连载刊登了。
其实,毛主编在决定刊登楚宁的小说时,很大程度上的确是冲着周莉。就当还她一个人情,他没指望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新人作品能带来什么收益。可小说一经刊登,效果却出奇的好,这反倒把他那份人情给比下去了。他从心里不得不佩服周莉,这个结果自然也符合周莉一贯不买他账的风格。让他对她只能远观,却一点也拿她没有办法。
周莉心里自然也很清楚,这其中的缘由不能不说与自己帮罗梦荷那次的事有很大关系。毛主编不算是名人,但他同样害怕惹官司。作为以都市情感为题材的堂堂杂志社主编,如果为了一场婚外的滥情卷入官司。一旦再被那些嗅觉灵敏的记者争相报道,他的事业前景可想而知。
周莉恰是看准了毛主编这一软肋,罗梦荷的惨状让她每每想起,就周身发冷。她得趁这个机会,好好让那姓毛的长点记性。
这世间的事有时就很蹊跷,罗梦荷和周莉原本两个无论是志趣还是性情都不相投的女人,因为周莉的一次出手相救,等到罗梦荷伤好出院后,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这次意外带给罗梦荷的阴影实在是太深了,加上在那之后,毛主编过了很长时间才给她去了电话。罗梦荷终于看清了自己在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眼中,不过是个消遣的玩物。一旦有了危险,自己是那个最先被扔出去当炮灰的可怜虫。伤好以后罗梦荷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她要与过去的生活做个彻底的了断,开始新生活。哪怕困顿,也要靠自己。
周莉觉得即使不打官司,毛主编做出相应的赔偿也是应当应分的。可罗梦荷断然拒绝与毛主编再次见面,周莉在这当中又充当了一次正义的使者。她代替罗梦荷与毛主编做了一次深层次的交谈,当然,谈话的内容里有罗梦荷的想法,更有很大一部分是她周莉自己的想法。交谈过程中,不管是周莉威逼利诱也好、还是那姓毛的果真还念着一点旧情也罢。总之,交谈的结果是姓毛的以最终给了罗梦荷十万,为自己的浪荡之举画上了句号。
十万在周莉看来实在是算不上多,可念在罗梦荷说毛主编是在她落难的时候伸出了手,尽管动机并不纯粹,可好歹算是帮过她,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当然,对于毛主编来讲,他也得清楚游戏人生是有风险的。正如有句话所说,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周莉给楚宁的反馈自然不会提到这其中的原委,她只告诉楚宁说读者看后反响热烈,有赞美的、也有唱反调的。但只要能引起观众的兴趣,不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给杂志社带来了一笔不小的经济效益。
人们往往对有争议的事情容易产生强烈的好奇心。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的时候,没看过的人就更想看看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这样一来,流量自然就上去了。同样的道理,杂志也因此销量大增。
这些信息是周莉来找楚宁的时候告诉她的,楚宁有了读者的认可,有了虽然不多,但却是靠她自己挣来的一笔稿费,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这种幸福不同于丈夫事业成功带给她的幸福感,这种感受让她的内心充满了自信,让她对过去和未来的生活有了一个重新的思考和认识。
接下来的日子,楚宁的邮箱里,每天都会收到不同读者发来的邮件。这些真诚与她吐露自己内心世界的读者,给她的持续创作注入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楚宁的创作激情与日俱增,很快,她开始了第二部仍然以婚恋为题材的小说创作。
有天午后,楚宁像往常一样完成当日的写作后,打开邮箱。在这些读者来信中,有一封署名是风刀客的读者来信引起了她的注意。邮件内容如下:
楚宁你好!我是蒋旭阳。一直以来,我都怕打扰你的生活,尽可能远离你,不去想你。原以为时间长了我会忘记对你的感情,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尤其是当我了解了秦墨这次发生意外的原因,我才知道你过得并不幸福。秦墨辜负了你,他不配拥有你的感情。
今天当我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了你的照片,还有你写的小说,我那个压在心底却一直想要见你的愿望就变得越发强烈。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在你眼里有些疯狂,甚至是幼稚。可我实在受不了内心折磨,我不确定你哪天能看到这封邮件,你若答应见我一面,时间就是你看到邮件的那天下午三点。晚一天看见,也是下午三点,我会一直等你。地点就在你家对面的那家咖啡厅,不见不散。
楚宁怔住了,她一连读了三遍。蒋旭阳,这个内向羞涩的男孩子,即使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每次一见到楚宁还是会显得拘谨。而蒋旭阳对于楚宁的感情,她当然感觉得到。可在楚宁的心里,一直都把他当成秦墨的朋友。而她和蒋旭阳之间可以是谈得来的好朋友,却绝对做不了男女朋友。
对于蒋旭阳毕业这么多年一直不结婚,尽管大家谁都不说,楚宁的内心也清楚跟自己多少有些关系。看来这个结非得自己去解了。
楚宁对着电脑屏幕坐了很久,她决定前去赴约。
第二天下午,楚宁提前十分钟来到了那家咖啡店。蒋旭阳比楚宁早到了一个小时,他要了楼上的一个雅间。楚宁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喝下了三杯咖啡。
三杯咖啡的效果是,蒋旭阳黑亮的眸子看上去越发显得黑亮而有神采,整个人处于一种精神近乎亢奋的状态。可一见到楚宁,他的拘谨还是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蒋旭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把约会地点定在酒吧,却要选在这该死的咖啡厅呢?净考虑了这里离楚宁家最近,却没想到自己最该喝下的是一杯酒,那样此刻才能有面对楚宁的勇气。
相比蒋旭阳,楚宁要显得平静很多。不管怎样,面对一个这么多年一直钟情于自己的男人,楚宁的内心更多的是感动。但她同时也是清醒的,她今天之所以决定来就是向他说明自己跟他绝无可能。
“我知道你过得不幸福。”蒋旭阳鼓足了勇气,开门见山地说。
“不对,我很幸福。”楚宁面带微笑看着他,看着这个没喝一点酒,此刻却面红耳赤的男人。
“这些话如果换做从前听你说,我一定会信,我祝福你。可现在我既然已经知道秦墨背叛了你,我就知道你的所谓幸福是假装的。”蒋旭阳豁出去了。
楚宁低下头,端起了咖啡,她轻啜了一口,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苦自己,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你。我就怕万一哪天秦墨对你不好了,你还有我!”蒋旭阳一口气说出了心里的话。
“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楚宁忽然抬头,直视着蒋旭阳。
“我不爱你!”楚宁狠心说出了那句最具杀伤力的话。
蒋旭阳愣住了,尽管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实。可当他亲耳听见这句话从楚宁,从他最在乎的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时,他还是愣住了。
楚宁知道这句话会产生什么反应,都说七年之痒,其实,对于一个已经有六年婚姻生活的女人而言,夫妻之间的爱情几乎已在日常生活里消磨殆尽。对于此时的楚宁,蒋旭阳的深情表白对她是有诱惑力的。
经历了被丈夫出轨的楚宁,她的内心极度脆弱,她的伤痛也一直都在。此时面对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无论她自己爱不爱这个男人,心里的感动都是毋庸置疑的。这至少证明了一点,她是被人珍爱着的。楚宁的脑子里甚至有想就此投入这个男人怀抱的念头,至于其他的随他去吧。
可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她不能让这个痴情的男人,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自己的身上,那样她就太自私了。他应该有更好的生活,他值得去过属于他自己的幸福生活。
这么一想,她顿时清醒了。她说出了早该说出的那句话:我不爱你。
蒋旭阳积攒了许久的勇气,在听到那句“我不爱你”的话从楚宁嘴里说出来后,如潮水般一点点退了回去。在他最初得知秦墨居然早就在外面有了女人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些年的等待要有着落了。他并不是想要落井下石,没错,他不结婚跟楚宁是有关系。可只要楚宁过得好,他是绝不会去打扰她的。
可现在楚宁明明生活的不好,却还对他说出了那样绝情的话,让他猛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的等待,他竟然忘了最要紧的一点,楚宁不爱自己。过去不爱、现在以至将来都绝无可能会爱上自己。他呆愣了片刻,似乎是在证实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那些在来之前早就准备好想要说的话,看来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了。许久之后,他一言不发,缓缓起身一步步往外走去了。
看着蒋旭阳逐渐远去的身影,楚宁的心感到了一丝疼痛,同时也体味到了一种轻松。她明白自己这么做是对的,自己和秦墨之间不光只是爱情的有无,他们已经有了孩子。即便他们的婚姻就是个错误,可因为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这份错误也有值得挽回的理由。
况且,直到现在为止,楚宁也从不否认自己依然爱着丈夫。尽管她不确定这份爱还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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