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
那是一只看来很温柔的母鸡,它静静地蜷伏在那里,周身的鸡毛是一团麻黄。我觉得母鸡就该穿一身麻黄,才能显出母鸡的韵味。我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鸡的背脊,那根根平滑的羽毛似刚织的锦锻,在手中的感觉是那般柔软和舒服。我无任何情感表达的手指尖从它羽翼上缓缓梳过,它很受用的咯咯叫了两声,转动了一下棕黄色的眼珠,表达出受宠若惊的神情。
于是我端祥它的眼睛。它也歪着头以一双眼看我。就这样人眼对着鸡眼。我看它眼里闪现着娴静,不知它从我眼里看到了什么?鸡毕竟是鸡。我想这会儿它要是在鸡群,一定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带着它的儿女游走于篱笆围成的院落,咯咯咯亲切地欢叫着在觅食。或者它处于芳龄年少,正是公鸡们献媚的对象;也或者被它的夫君倍加关爱。但,我不需要向它献媚,它的芳龄、温柔和娴静都与我无关,甚至连那挺受看的羽毛一旦从它身上脱下也只是垃圾,我需要的是它的骨头和肉。因为它只是人类很喜欢吃的一道菜,我们叫它荤菜。
掂了掂它沉甸甸的份量,看了看它金黄的脚爪,又按了按它鼓胀的嗉囔,鸡的嘴喙便不由自主地张开,歪了头啊啊的鸣叫着,嘴角流出一滴涎水,眼帘里也似乎旋转着泪花,头顶的肉冠似乎也没了精神,显现出难以言状的痛苦与疲惫不堪的神情。痛苦对每一个生命都一样的难受,我知道这是因为它吃得太饱。我还明白这饱并不是它的情愿,它吃多吃少的权利已完全被剥夺,人权强占了鸡权。我想象那个卖鸡人怎样撬开鸡嘴,咬牙瞪眼将食物硬塞进鸡的肚肠。我还想这会儿他肯定在搬着指头得意地算帐:二两鸡食换来了二两鸡钱。于是我不由懊悔地责怪自己:刚才怎没注意,可惜!买鸡的钱化成了买鸡食的钱。
人寞
杀鸡的人挽起自己的衣袖,举起霍霍磨亮的屠刀,很快将一条生命转换成了一块肉食。他很麻利地剖开鸡的腹腔,又拉开了嗉囔与胗囔,一包沙石从鸡的胃里漫溢而出,洒在地上。看着刚硬的沙粒从鸡嗉内跳下,周围的人立即都惊骇了。他们为我的上当和受骗而不平,愤恨地骂着卖鸡人的黑心肠。但却没有一个人为一只鸡、一个生命曾遭受的痛苦而同情。
这是鸡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是我的悲哀还是人的悲哀?大地默不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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