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窗外,我看到深秋依然的暖阳打在精神的红叶间,伴着两侧墙壁淡淡的橙粉,树枝的悠哉宛若白洋淀泛舟曳青莲。沿着石子路澹荡不平的细柳和梧桐都亭亭玉立,唯省得一棵外相颇为扭曲的桑树最为显眼,像在演一出乖张的讽刺剧。
春末夏初的时候,楼下花卉凋零,花瓣尽数落了铺在地上飞在半空,大多数抽出的嫩芽还都是青春的模样,而我绕过桑树旁,却被惊喜了满脸。本该高挑的树干自幼便发了福似的横向发展,油绿的叶齿伸过来摩擦我的脸颊,无法不想起父亲用胡茬扎我的情景。它是个少年时代的叶,尚且像薄荷那样整整齐齐地堆了上百条压痕在身子上,摸着软乎乎的。我把胖蚕直接放到表面,因为太过茂密的缘故,它也不会为之倾倒。我看蚕的生长,一日要荒废八分之一的时间在桑树前驻足,不知有多少年,他其实已经很大了,笼罩着四方。但这种低微的姿态在我看来是格外慈祥的。
到了夏末,是他奉献的季节。桑葚连缀在成熟老练的叶间,早上还是红色,到下午放学就已经被晒得紫而糯了。外面的桑葚卖的不便宜,而我却能成日同伙伴亦或是独自靠在树下的阴凉里白嫖。他让我来到他的中心,让我顺势爬上他弯弯曲曲的枝干,这样便能摘到最高处、最甜美的果子。我的快乐源于在日既西斜的午后边采桑葚边享受放空的心绪,时而也同情一下劳碌的人。除我之外,很少有人去关注他,不过纵使将一盎生发奉献给土地,为他们展开泻入眼底的美景,桑树也是满意的。
有一次和父亲夜晚到桑树周围闲逛,当我刚爬上力所能及的最高处,听得他喊了一句“谁在那”就向对面楼的一家窗子左右的位置跑去了。我立时想到恐怕有歹人行窃,虽为罕见但的确不是没有,这都要怪物业的失职。黑暗中,我紧紧抱住桑树的树干,好在它足够稳定,比摇摆不定的纤纤柳条结实得多,但我依然警惕着。许是小心压死树皮中筑巢的蚂蚁之流而更加左右为难。好在有微风拂过,满树的叶子恰如其分地沙沙抖动起来,令我的神经与之共振,缓缓松弛下来,仿佛也只是桑树的一角叶脉罢了。
时过境迁,我没有空闲如此常去陪伴他,但他嘱咐了我至少在夏末去捧几把桑葚回来;而周围的植物也被糟蹋了许多,昔日我消遣的地方种满了龙舌兰……
有点惋惜,不过并没有什么大碍,桑树还在,在他给予我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站得丘陵一隅,在每个夜晚相互守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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