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笨蛋
瓜二交了个新朋友叫土豆，是目前唯一一只体型比他大的狗子。没错，土豆是头阿拉斯加。
高材生和巨贵是不屑与土豆玩耍的。
“他根本不适合生活在我们这个纬度上。而且，他是干体力活儿的。”见多识广的巨贵说。
瓜二看了眼高材生，高材生也点了点头。
那之后，瓜二还是常去找土豆。
土豆每天也不遛弯，他成天被拴在一个铁柱子旁。待到瓜二路过的话，会站起身来，抖一抖身子。互相闻一闻，舔一舔。大狗子嘛，口水比较充沛。每次见完土豆，瓜二脑袋就会小一圈，头顶的呆毛也倒下了，齐刷刷地贴着头皮，好像要去演上海滩似的。
我顶烦这样的。因为每次都不好清理，风干后还硬硬的，尤其我们还在治疗湿疹呢。我更怕瓜二从阿拉斯加那里学到撕家的一招半式。
“你妈好像不喜欢你和我在一块儿玩。”那天我照旧蹲得远远的，听见土豆和瓜二说。“我妈就不喜欢我。”
瓜二把头往我这里偏了偏。
“她是个耳朵根子比较软的人类。但她是个顶好顶好的人。她叫蛋头。严格来说，不算我妈，我妈应该是只金毛。”
“什么金毛？”土豆舔了下瓜二的脑袋后问道。
“就是生下我的狗子啊？ 你妈妈应该是匹阿拉斯加。” 瓜二认真地解释着。
“不懂。我妈反正是个人。住在我的楼上的楼上的楼上的楼上的……”土豆又舔了好几下瓜二的头。“楼上的楼上的楼上的楼上。”
“所以，你们家在嗯——8楼吗？”瓜二想了想后说。
“的楼上。”土豆终于说完了，喘口气的当会儿，又舔了舔瓜二的脑袋。
“嗨，是我妈住那儿。”
“你不和他们住一起吗？那你住哪儿？”
“我住的地方在他们下面，挺阴凉的，就是一天到晚黑黢黢的，还有就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我以为进了坟墓了。”土豆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瓜二说。
“你住在…”瓜二打住了。大概他想起了阿爸给他说的小黑屋，那是每次瓜二犯了错误时，威胁他讲的，所以他只听说过却没有见过，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小黑屋的存在的。
“你一定是犯错了。”瓜二换到另一边，土豆就势接着舔。
“也许吧。我妈不喜欢我也是那时候开始的。我以前也和她住楼上，但是自从她经常对着空气把手挥来挥去以后，她就带我去了现在的住处，但不时下来看我。再后来，连下来都不下来了。”
“他们说是我的毛毛飘得屋里到处都是。但我告诉你啊，我发现只要把自己打湿了，毛毛就不会到处飞舞了。”土豆一边说一边也没闲着，继续舔着瓜二，终于瓜二又成了许文强的大背头了。
“你又要走了吧？好了，我把你脑袋已经弄湿了。这地方你自己舔不到。”土豆慢悠悠地走回他的柱子旁，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声“别让你的毛毛飞得到处都是，别让你妈妈也不爱你了。”
一路上，瓜二都没有和我说话，顶着他那平服而光洁的脑袋在我前面走着。
进了咱们单元门，在等电梯的档口，我说：
“你不要每次都让土豆舔你。笨蛋。你舔回去啊。”
【后记】土豆现居我们小区二期。第一次遇见时，旁边的阿姨说是代朋友照看的，喂土豆吃的是白面馒头，他照样大快朵颐，吃得十分香甜。后来路过的次数多了，阿姨才说原是楼上人家呃，人已搬走了，把狗留下了。说来也怪，土豆在地下室住了很久都没有得皮肤病，就是缺乏光照和营养。现在依旧住地下室，但是阿姨和二期东门的保安会在傍晚把他拉出来栓柱子上透气晒太阳。阿姨今年下半年退休，打算退休后正式领养他，狗证已经办过了。偶尔一大清朝能碰上阿姨和她老公溜土豆。土豆毛量丰沛，相比之下瓜二真的是很瘦弱的小狗了。
8.
向皮炎宣战
这事都怨我，真的。
瓜二来家里头一个礼拜处于观察期，那时才5月下，天气还不算太热。
那时他有些窝咳。
尽管平安小伙菇凉们说因为梧桐毛毛的关系，才患上没多久。但是领回家后还是有些忐忑的，第二天就去做了全面体检，确定不是细小和狗瘟，一颗心才渐渐放下。
治疗窝咳的过程，不太想讲了。花了冤枉钱，居然最后是我自己百度，再给瓜二买了药给治好的。这也为我依赖“百度治病”埋下了伏笔。
窝咳治好后，我们开始准备给瓜二上户口的事儿了。计划办好狗证，再调养调养，等到天气凉爽了，就可以约节育手术了。
愿望都是美好的，过程肯定是曲折的。
大概第二周起，瓜二下腹部开始出现水泡状的疹子。另外通过肉眼可以确定肘部和尾巴根部有些掉毛的迹象，我们以为是在收容所与其他狗子打架造成的。但百度上说，这是菌类引起的感染，要喷药。我就此开始了某宝淘药的第一步。
喷了药以后，掉毛处的皮肤开始发暗，结痂，有了好转。我一高兴就带他去爬山了。
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距离，脚掌挂了彩。回来上酒精时才发现，肚皮上水泡状的疹子已经连成片了。
想都没想就上百度。把治疗和抗击各类寄生虫的药，喷剂都买了个遍。家里的大地毯，怕有螨虫，说扔了就扔了。阳台一天消毒N次，玩具，食盆都天天清洁——可惜皮肤状况依旧不见好转。
在皮肤病期间，瓜二能吃能睡好动，就是常常挠得让我觉得自己都浑身发痒。晚上也睡不安宁，我只好整宿整宿地在客厅陪他，生怕他把自己挠穿了。白天就刷贴吧，逮着风就是雨地买了一堆瓶瓶罐罐回来。
一天，群里一位长毛犬饲主和我说，不妨去警犬研究所瞧瞧。他们那擅长治疗大狗子。贵但明码标价，也有效果。他的狗子就在那儿瞧好的。
于是，我们每周横跨整个南京城去就医。至此瓜二已经到家里有小十来天了。
做了刮片分析，确定是湿疹真菌和小孢子菌一起作用的结果。开了喷剂配氧化锌。瓜二是长毛狗，喷药抹药无疑是项大工程，此期间，老公特别支持我，一日2遍，各种哄，诱连同抓，拽，按，每次涂完药，两人都一身大汗。
好在效果显然，肚皮上的湿疹逐渐褪去了。但仍抓挠不停。我又匆匆买了狗狗衣服和伊丽莎白圈。一开始测量有问题，头两个圈子买小了，重又买了一个，经老公提醒说，很快就要梅雨季节了，万一污染了，都没得换。我又赶紧买了一个。狗狗衣服就更有意思了，买了网眼布但是全涤的褂子，其实就是防止他直接抓挠自己的皮肤而已。没想到第一次穿到医院，就被医生批评了，说怎么也要穿全棉的衣服啊，过敏怎么办？
这大概就是应了那句话——一语成谶。瓜二真的就是过敏性体质。当然这是在第三次去医院时才确诊的。这中间又发生好多事。
挑重要的来讲就是剃毛还是不剃毛，这是个问题。因为朋友圈里的声音完全分成对立的两派。让向来没有选择困难的我，都懵了。也许是狮子座性格在这一刻起了反应还是怎么回事，我一不做二不休，把毛给他剃了个干净。今天坐在电脑前，彻底反思一下这个结果的话，我会奉劝每一位养长毛狗子的家长，只要没有发展到皮肤溃烂，流脓不止的地步，还是不要全剃的好。如果明年的今日，瓜二皮肤病复发，我只会剔除他抓挠处的毛发，而绝对不会再给他全身剃光。
长毛狗有2层被毛。一层蓬松柔软，一层紧实刚硬。紧实刚硬的紧贴皮肤，富含油脂，隔水保温，外层防蚊虫叮咬，柔润美观，两者相辅相成地守护着狗狗的皮肤。全部剃光，确实很容易把既有的皮肤问题全部曝露出来，但给完好的皮肤带来了威胁。比如现在无端遭受的足藓危机。
大部分皮肤问题都不是致命的，但极度影响狗狗的生活质量。---王医生说。
如果放任不管，度过炎热的夏天后，也会有好转。关键是内在调理，狗子的自身的防护罩要建立起来。
经过这几周的治疗和调养，瓜二正在康复的大道上一路狂奔，这是可喜可贺的。现在，我包括我老公对瓜二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熟悉，遇到各种问题时就也越来越冷静，应对也越来越熟练。
9.
发生在医院的一件小事
（文中部分对白为南京话）
话说，那天在医院，遇到一位大哥，脖子上绕的金链子有手指那么粗，贴着头皮剃的板寸，T恤衫下面的肌肉像要把衣服撑破了一样，大嗓门儿，一听就是地道南京杆子。他来医院原因无他——他的狗和其他狗干了一架，把脊椎打得有点错位了。对了，还没介绍狗子，36.6kg的拉布拉多，大方头，被毛黝黑锃亮，四肢粗壮有力，站在那儿就好像钉在地上一样，表情虽不至于像恶霸犬那样，但是在拉布拉多当中属于少于的严肃脸。尤其是那双在一抹黑脸上的眼睛，恍若夜空中的星芒。一言以蔽之，这狗子，这主人，气场太像。
大哥虽然粗壮，但身板异常灵活。提溜着他的狗在各科室间灵活穿梭，即便是狭窄的过道，一点也没妨碍，偶尔有其他狗子和这只拉布拉多擦身而过时，小一些的，都被各自铲屎官搂到了怀里；像我家瓜二这种体型的，则被我老公早早拉到过道的一隅，让出过道，并满脸堆笑地对拉大爷和他爸比说：“您先请，您先请。”
瞧医生的时候，这只黑拉正在在我们后面一桌。时不时能听到他爸比和医生的对话。
“你家这狗的块头不像会吃亏的一方啊？” 医生一边看着片子一边说。
“嘿嘿，小医生，不是我吹，你·哦，真妹看到对方的样子哦，惨哦——” 大哥兀自摇着头回答。
“拉布拉多性格很好的，但是现在夏季炎热外出要牵狗绳啊。”
“我跟你讲，你这话我就不大爱听喽。人家来挑衅，哪有不应战的道理啊，男人间有时候就要打一架，以后才好处，你们说啊是啊。”
“得亏你也是有心人，狗子伤了还带来看。不像有的主人，丢家里等狗自己康复呢”小医生看大哥嗓门大了起来，忙不迭来给他“顺顺毛”。
“不存在，不存在。你看我这狗养得好不好？ 油光水亮的，养久赖，等于我半个儿子赖。哪家小核儿磕到绊到老不上医院呢？”被医生一夸，大哥黝黑脸上居然泛起了红晕。“医生，你好好看，只求他能好，其他都好讲。”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讲关于黑拉的治疗方案了，我这边也没再细听，但就见大哥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还那手机出来记录记录。
再后来，瓜二要打针，打完还要看是否有过敏反应。我干脆就留我老公和瓜二在候诊区，自己信步出来，看墙上贴的各类常识海报。
不巧，正碰见大哥拎着他的黑拉在排队付费。出于好奇，我走近前去。
“一天一颗，这是消炎并带有止痛效果的药，20元/片，一共10天的量。10天用完你们就要来复诊了。”护士说。
“多开得儿，我晓得滴，人疼起来都么得办法睡唉，何况这么大的狗呢。20一片，7天200，多开得儿，么的si。”
“我们这个是按医生方子上天数配药。”小护士辩解道。“你这么大的狗？你狗子多大？”
“他一天一斤半粮，一斤粮40不到，一天粮都要吃60块钱呢。你们仔细得儿唉。我这么大狗呢。” 大哥两手一摊，听上去是对护士们说的，实际脸却对着我们这些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们。
“狗多大？不是3.66kg吗？” 护士大概又听到他那句“我这么大狗呢”，站起身来往收费柜台外一望。周围人都笑了，这块头就3.66kg？
大哥听到哄笑声更得意了，“啊是啊？我索滴么错啵。挨摆搞错得赖。得亏我问一句。”
“36.6kg体重对应的药剂价格是80块/片。一共800元。”
“我x，800块？又要快1千啊？ 你们不会又算错了啵？” 大哥下意识地做了个手插进头发里的动作，但是大概摸到自己的硬板寸扎着了。
“哎呀，我x尼玛，还没要做手术什么滴，今天花了老子3000块啊。你说你个鸟狗干么si不好，撩xx撩，这架打滴——”大哥突然暴跳如雷就这么骂起狗来，在那当下，如果他跳起来打狗，或者突然说“不治了，干脆点安乐死算了”的话，我们大伙儿都不会觉得奇怪的吧。相信护士也是一样的想法，就见她带着要哭的表情怯怯地问道：
“这…这药，还…还开不？”
“照直开唉。喏，刷这个卡。” 画风转变太快，我们所有人都愣怔住了。
“狗哪晓得好歹哩？ 说到底都是人的过失唉，他那天上纵下跳滴，我要收把绳子，哪有今天什么si呢？我钱包，倒霉，阿是啊，他哩，整个狗都倒霉。最倒霉滴哩，这钱花掉还不晓得结果。我真怕唉，不想给他手术唉。这tm要残得老，我真要内疚一辈子滴。”大哥重重得叹口气，这次依旧没有对着护士，还是看着我们这些围观的人说。眼睛里满是真诚。
“唉，兄弟，你回家也拜打他哦。大狗就算不打架，脊椎骨老了也是问题多多滴。”另外一位金毛饲主说。
“是滴唉，你家狗这么漂亮。舍不得哦。多多少少都会遇到得儿si滴，我家这个，那，15年老，以为花滴少啊？” 一位大叔抱着须眉都斑白了的老狗也说道。
“拉布拉多本来就是工作犬，伴侣犬。你家的要是过于活泼，可以考虑去节育。再长大些，不要太懂事哦” 一个抱着葡萄牙水犬的阿姨如是说，“喏，我家这个，牵滴好好滴，飞来横祸，被车轧了脚司机还跑了，还不得自己带过来看自己付药费嘛。说到底就是放不下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诊室的气氛一下就又热烈了起来。
回到家里，我就绘声绘色地把这件事给我老公学说了一遍，并惟妙惟肖地重现了大哥在柜台前判若两人的动作和神态，两人为此又笑得前仰后合。但是，事后再一想，还是很感动的。站在大哥的角度，其实换作谁都会跳脚，生气，还用说嘛。生谁的气？如果仅仅把怒气发到狗子身上，我想我不会对这件事印象这么深刻。大哥说“狗哪晓得好歹，说到底都是人的过失。”，能有如此觉悟的饲主，我觉得形象都高大得一x。在此遥祝黑拉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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