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会心联盟的伙伴大家好,我是方哲萱。今天是我们系列课的第四课,主题是“乐学之乐是对象还是本质”。我们都知道有一句话叫“学海无涯苦做舟”,但孔子又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那么学习到底是苦的还是乐的?希望借由今天的主题探讨明白。
王财贵教授于2006年9月28日孔子诞辰日曾发布“全民读经,论语一百”的倡议,他认为,起码有一半中国人,应当把论语读一百遍,2008年王教授在北京正式成立读经教育推广中心,从2010年开始,至今已成功举办了15届大学生“论语一百”冬夏令营。在历届的论语一百结营仪式上,王教授都会做一场主题演讲,本次导读的就是2011年“论语一百”夏令营的主题演讲,题目只有一个字“乐”,这延续了2010年“学”字的主题。
在这场演讲中,王教授先讲了读经的态度和方法。然后解释了这两届演讲的主题——一部《论语》,从何讲起呢,就从头讲吧,所以去年讲了《论语》的第一个字,“学”。学字是很重要的,它既是基础,又贯穿整个人生学问的历程,今年要讲的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字,这个字是也相当难讲,因为它是读书做人最后的、最高的境界——就是“乐”!
《论语》学而第一篇,朱子注解说:“此为书之首篇,故所记多务本之意”,所以这一篇很重要。而第一篇的第一章,一般认为是孔子教育的核心思想,那么第一章的第一句“学而时习之”,包含两个观念,一个是“学”,一个是“习”,以学为主,习是附带于学的。因此整部《论语》的重点,可以聚焦在“学”。
接下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里分成三小段,每一小段都针对一个人生情况,都呈现一种人生境界。但总体讲,归结为“悦乐”。
一般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两句的理解,都看重在“学”和“习”,认为如果“学”和“习”了,则必定能“悦”。现在,我们也可以反过来,从“悦”返回去,去省察“学”和“习”是否做对了。如果我们的学习不能产生喜悦,那应该不是孔子心目中的学习的内容,或者不是孔子所用的学习方法了。假如不是孔子的学习内容跟方法,你的所学就不是圣贤之道了。你若用圣贤的方法学圣贤之内容,应该是可喜可悦的。
悦乐是心灵的一种感受,是高明的情境,甚至是人生最后的境界。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可见乐是最高的境界。不过,虽然乐是最高最后的境界,但是对于初学者,也应该了解这个传统。一般人对儒家的理解,可能停留在艰苦奋斗、颠沛流离的印象。但孔门其实有另一种学问,一层工夫,称为“悦乐之学”。这种悦乐之学为后世儒者所重视,所继承,称为“悦乐传统”。
北宋程明道、程伊川兄弟年轻时,曾去拜访周濂溪。周濂溪的生命非常畅达舒坦,学问境界很高,生活雅致坦然,往往有悦乐之情的流露。比如他有句诗说:“绿满窗前草不除”,春天来了,窗外的草都长高了,但是他不去除草,有人问其故,他说“与自家生意一般”。生意,就是万物的生生不息之意。在那看似杂乱无序的绿油油中,他默默地感受到一片生机盎然。周濂溪也喜欢看鸡雏,刚刚孵出来的小鸡,鹅黄鹅黄的,温润温润的,非常可爱,看着它,令人感受到一股生机充满的气息。周濂溪就从这万物生生不息的现象来观照出一种天地的气象,这种气象跟自己的活泼的心灵是应和的,所以说跟自家的生意一般,这就是所谓的“观天地生物气象”。在这里我们就可以体会出一种境界,彷佛内在的心灵,直通于天道,令人感到生命的深厚充实,有一种饱满笃定的温馨感,很安详,又很活泼,总之,是一种深度的幸福。
二程兄弟去拜访他的时候,周濂溪就教他们做一种工夫,叫做“寻孔颜乐处”——去追寻,体贴孔子跟颜回的生命情操,看他们乐在什么地方?一般人看孔子,会想到他“在陈绝粮”,有人讥讽他“如丧家之犬”,或者好一些,认为他“君子固穷”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知其不可而为”,是在困苦中任重道远的形象。提到颜回呢,马上想到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又想到颜回早死,好像是一个很悲切的生命。但是周濂溪却叫程氏兄弟去寻觅“孔颜乐处”,到底孔子和颜回的生命特质是苦呢?还是乐呢?
论语有一章,“哀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汝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孔子认为自己的为人是,发愤用功,连吃饭都忘了,快乐得把一切忧虑都忘了,连自己快要老了都不知道,如此而已。
还有一章“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吃简单的饭菜,枕着手臂睡觉,快乐就在其中了。这两章是孔子自己讲他的乐。
至于颜回的乐在哪里呢?就在刚才那一章里,“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你应该再读下去: “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这才是这一章的重点,这叫“孔颜乐处”!
孔颜乐处从何而来呢?古人常以“安贫乐道”来形容一个有道者,好像说一个有道者一定要过穷苦的生活,或过穷苦生活的人才能合乎道,其实是错误的了解。乐道不乐道,不在乎贫穷不贫穷。“安贫乐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有道者,即使在困苦的生活中,依然心安理得乐在其中。因为他乐的是道,是道本身,至于现实的或富贵或贫贱,是可以不计的。
王教授认为,许多人认为成为儒家,注定一辈子要过贫贱的生活,只有在贫贱中才能表现坚忍不拔的精神,才显出儒家的可贵。尤其有人认为儒家就是不追求富贵的学派,甚至儒家是反对富贵的,因此有人怪罪中国经济不发达就是因为长期以来信儒家。这是错误的理解。
中华民族从秦汉以来,一直到明朝末年,都是信儒家的,而中国的经济实力,两千多年,都保持全世界领先的地位。只有到了清朝后期,中国经济才渐渐落后,那是渐渐远离儒家的时代,到了民国以后的这一百年来,把儒家彻底打倒,反倒成为第三世界国家。儒家的学问,孔颜的传统,并没有叫你穷,而是教我们处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无忧无惧,儒家希望你是一个永远不被环境打败的勇者。
我们不止要赞赏孔颜悦乐的生命,我们还要追寻他们所以悦乐的原因。程伊川说颜回“以求至于圣人之道为好为乐”,我们如果说颜回所乐的是“道”,似乎也不错。但是伊川又说:“使颜子而乐道,不为颜子矣。”因为如果说乐的是道,那乐的心和那心所乐的对象还有距离,还要立个心要去乐那个道,这便不是真乐,而是说他本心就是乐,因为本心就是道。
依照王阳明的说法,乐不是面对一个对象,而是生命的本质,假如你不乐,你就违背了本心。我们一般人为人处事常有烦闷、忧愁,孔子说“仁者不忧”,依照孔子的标准,你有烦闷、忧愁,你当下就是一个不仁的人了。每个人都应该好好体认这一个深刻的意义,人的心本来应该是乐的,因为人的心本来就是天地之心,你的心本来就是广大、高明的,“不烦不忧”,是消极地说;正面地说,便是“悦乐”。
我们进一步要知道,这一种学问是不可以随便说的。因为如果把它看得太简单了,本体的体认不深,工夫的层次不到,你就自以为在悦乐中,恐怕会流于肤浅的享乐主义。所以我们一再强调乐的依据和来源,倘若没有那个基础,你的悦乐不是真正的悦乐。
因此,王教授又提及一个字——“诚”。诚意的诚。古人说“未能动人,皆因诚意不够”,假如一个人在为人处事方面还有所障碍、不快乐,那要反回来想想是否自己的诚意不够。诚意足够时,不仅自己心安理得,而能够自得其乐,而且还能够打动别人,带给人间幸福温暖。但现实中,能够自得其乐且带给人间温暖的人是极少的。这当然不容易,不过,只要诚意一够,尽你最大的努力,就是“尽义而后知命”。你尽了你的道义,虽然不能随时的称心如意,但是悦乐不见得就随之消失。因为作为主体,你尽义不尽义,是自己能把握的,而外在现实是否如意,是有命的,天地的事不能做尽,所以你的忧患是无穷无尽的。因此孟子既说“乐以终身”,也说“忧以终身”,一个君子的忧患是终身的忧患,一刻不能够离开忧患,你要明明德,要亲民,要止于至善,那是永远做不完的工夫;你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是永远做不完的事业,这叫“忧以终身”。
但是呢,你靠着诚意每往前尽一步你的义,你的命就退后一步,于是义刚好跟你的命相贴合,这叫做“尽义知命”。
《中庸》说君子是“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
所以君子“无入而不自得”,这就是孟子所说的“乐以终身”。这个乐便不是肤浅的幼稚的快乐,它背后有一种非常深沉的忧患意识,但这个忧患是天地的不足,不是人生的不足。《易经》说天地是“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这时天地的化育反而有赖人类的参赞,使它更尽善尽美,当人能参赞天地化育的时候,你与天地的造化可以相互地契合,这个时候就是你与天地同在,这个时候你一方面受到天地的限制,一方面你在协助天地的造化。这时人的心量是广大的,心体是光明的,这个时候,心灵所感受到的悦乐是很庄严的,叫做“忧以终身,乐以终身”。
这也就是《易经》既说“乾以易知,坤以简能”,又说“夫乾……德行恒易以知险”,“夫坤……德行恒简以知阻”。从天地之化看,乾坤的创造,是非常简易直捷的;从人生之道看,只要你诚恳,直道而行,你一生为人处事就可以不忧不惧,然而,障碍艰困又随时都在。
一方面知道简易,直道而行;一方面又知道危险阻碍,困难重重。为人就可以真正地坦荡大方,明快舒朗。当遇到险阻艰难的时候,你才能够面对着艰难而运转艰难,而不会怨天尤人,改节易行。所谓“君子坦荡荡”,这才是真正的有内涵的悦乐。
好,现在大家应该都已经清楚我们在开头提出的问题,学习到底是苦的还是乐的?首先关乎于所学为何,学的目的是什么?假设所学合乎道义,学的目的也合乎道义,那么随时面对艰苦,随时又可以保持悦乐。这是一种境界,我们做教育时,只要父母和老师达到这样的境界,那么学生就会跟随而乐学。这套课程上线以来,也有不少听众提出困惑自己的各种问题,我想,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只关乎心念。假如明白了今天所讲的“尽义而后知命”,“忧以终身,乐以终身”,那么,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这就是所谓的“从理无碍,而达至理事无碍,事事无碍”。
好,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我是方哲萱,期待下次课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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