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有老去，可已经日益沉默。
黑暗的沉默。
我的生活，让我沉默，让我沉默的，又是什么？
当我习惯于沉默，我会在问题面前避开视线。不至于驾轻就熟，但我自信，我已经是这方面的半个老手了。当别人谈起什么新的型号和版型，我已经能够熟练地保持微笑，轻挑眉毛；让对方不至于太尴尬，我也不至于太尴尬。当别人说起固定对象的缺点，我已经训练出一种巧妙的迂回，让我不被误伤也不落口舌。当师长提出一个浅显的议程，我也早已学会如何将自己安插在最保险的阵营。面对夸张和张扬，我得体地鼓掌；面对卑劣与私欲，我叹气地容纳；面对人性的弱点种种，我沉默得越来越自如了。
我真是聪明。这可是从长期的沉默中得出的聪明。因为没有语言的聒噪，这种聪明让我更加沾沾自喜。
于是，当我习惯于沉默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每个人都在沉默。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沉默的。在一个群体里，往往只有一个响亮的声音。每个人都在发声，同时，每个人也都在沉默。英雄站起来，振聋发聩以后，就在群众的呼声中沉默了；异端哭喊着，撕心裂肺以后，就在种族的沉默面前沉默了；而我，通过我那不断学会的聪明，一直在群体里面，沉默着。哥白尼的尸体沉默了，黑弥撒的教徒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以前，训练我沉默的斗兽场很多，聪明的学会按部就班的我，经历最多的是考场。人的麻木是如何来的？就是见得太多了。考得太多，就会麻木，麻木就意味着沉默。在司空见怪的大小考试里面，道德和自我约束也麻木和沉默了。无关痛痒的小考试里，想要有个好数字的私欲里，我自认为巧妙的迂回里，不幸地遇到了领袖的爆发，异端的嘶吼。更加不幸的是，遇到的英雄或者说是异端也是我的朋友。就像我分过类的，会将我训练得更加沉默的朋友。在这一场训练里，我以失败告终。我的迂回不够巧妙，我的沉默不够得体。这简直是我沉默之旅的耻辱柱，是我人生快乐的绊脚石，是我聪明自诩的嘲讽声，就像分食的蚁群在遗骸同类的铁骑下被迫倾覆，就像球场上你英姿飒爽别人却说你的鞋是假的，说到底这是我的不幸。因为我的鞋是假的。
我那一点小小的爱
离开了我的朋友，我果然更加沉默了。我的沉默，想必伴随着对方的沉默，或许有时间的先后。但英雄或是异端，最后也会沉默。这多少给了我安慰。因为我已经发现了，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沉默的。王小波说什么“沉默的大多数”，是怕戳穿太多让人不好意思；再加上他本来也是沉默的。
我还没有老去，可我已经日益沉默了。
其实我还发现了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变得沉默这件事上，争先恐后。这一点上，我已经比我朋友优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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