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给外公外婆上坟。
只记得他们长眠于大山脚下,具体在哪儿还得父亲引路。
大山在我眼前展开了一幅水彩画。满山缀满了一树树点状的新芽,鹅黄、柳黄、竹青、石青、艾绿等,团团点点,煞是好看。
父亲夹着烧纸走在前面,我一面把他的背影拍进以大山为背景的照片里,一面思忖这是父亲第几次来给外公外婆上坟或者是很多次了——我不知道。
经过一个坟茔,幽幽的听见诵经的声音,好像是从坟里头传出来的,难道亡灵在组织经会?瞅了半天周围什么都没有,这时候坟头上飘出一位大叔:“闺女,你往头顶看”我抬头一看,一朵塑料莲花,原来声音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大叔继续说:“我走的急,儿子心里放不下,给我安装了这个诵经器,太阳能的,只要有太阳,它就能一直念经,助我超度呢。”原来如此,发明这个东西的人也是个有心人!
来到坟前,父亲似乎很高兴。给我了一张烧纸让我跪下,命我将几沓纸钱拆开并一张张投进火里。这时外公说话了:“哎呀,这好像是咱们丽丽啊,都这么大了!我入土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这都有二十年了吧?”我不好意思的说:“舅爷,是我不孝,这些年从来都没看过你,记得那时你最疼我了,虎子和我一起做错了事你只打骂他,对我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平常有什么花生瓜子之类的好吃的总是留给我,虎子都经常说您偏心呢”外婆这时候插话进来:“我走的时候,丽丽才一岁多,真想不到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我总是把核桃啊毛栗啊藏在炕角,等你来了拿出来吃,有时候都放坏了。” “我妈也常对我说这些事呢,要是您活到现在,我一定给您买最好吃的东西。今天给你们烧了好多钱,有零有整,慢慢花,现在阴间发展的也不错,超市里啥都有,想吃啥就买,花完了再给您送。”旁边的那些亡灵也都来围观,平日里不见个人,都出来看稀奇。这个说:“他婶啊,你看你多有福气,外孙女都给你烧纸来了。”那个说:“我那个外孙呀,我一手养大他,他可从来不看我,他估计连我埋在哪儿都不知道啊。”众亡灵七嘴八舌议论了一会儿也就散了,飘忽忽潜入各自的坟头,周围又听见鸟叫声了。
火光中,我把一张张的纸币投进火里,我问父亲,烧纸是不是代表布,父亲刚要回答,外婆发话了:“现如今布已经没多大用处了,因为没人愿意做衣裳了,大家都去超市和商场里买现成的,所以,纸嘛,烧几张就可以了,做做窗帘床单什么的。”舅爷不同意:“我好歹还是个裁缝呢,想当年在国民军队里做了多少军大衣,现在闲着没事干,做做衣服还能消磨时间,没有布咋行?我改天就去买台缝纫机。”我赶忙说:“舅爷,现在的缝纫机是电动的,不用脚踩,只有这么大”我比划着。“虽说社会发展了,但是阴间还是发展的晚,而且我们这代人还是习惯用过去的东西,老式缝纫机还是有的。” “那好,以后就多给您烧钱!”这时外公外婆和父亲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顺着青烟袅袅四散。
头顶树枝上的芽苞奋力地挣脱蜷曲的叶子,努力的触摸阳光,吮吸阳气。他们把在地下凝聚的力量从根须输送进树干、树枝和树叶,潜滋暗长,延续他们在阳间的生命并完成另一种精神的绽放。
和外公外婆告别,离开坟地,看着满世界的草木都在春光里竞相生长,想着:我以后该是一棵什么样的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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