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一路上吹吹打打,鼓乐喧哗。卿如的家在莓宝家的隔壁镇,叫凤鸣镇。因此地有凤鸣山,钟灵毓秀,故称凤鸣山下的凤鸣镇。山下汤汤流去的是凤江,依着山河,迤逦散开的俱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
一路沿途所见,俱是红彤彤一片,仿佛红锦织成的一副地毯,绵延百里。原来莓宝和卿如的家乡地处长江之南,并且环山绕水,气候湿润,是种植柿子的“天时地利”。莓宝成亲的日子是农历八月廿三,正是阳历的十月初,正是柿子成熟之际。满树红彤彤,满山浓酽酽的橘色,圆润饱满,皆是人生华丽富贵的心意。之月,被这浓酽酽的红色耀地炫目,掀起轿帘的一角,望着莓宝一乘红艳艳的小轿,欢欣跳跃地走着。“不知道莓宝可注意到了这轿外的良辰美景,真的是耀眼的华丽。” 之月心下想,但是知心的之月也知道莓宝此刻一定是一改往日的活泼,此刻定是气定心静地安安稳稳地坐在轿子里,思考着人生的转折和不同,又或者是对未来的憧憬。总之是女心一如这深秋的艳。
听到一路上吹吹打打的欢快喜庆的鼓乐声,早有一切小孩子们奔出家门,跑到路旁,专门去看迎亲的队伍和偶尔被风带起的轿帘露出的新嫁娘的百褶裙或者是红盖头下小巧的下巴尖儿。也有一些妇人也看着这迎亲的队伍,窃窃私语,仿佛是交流着彼此出嫁的时候的一些趣事吧。这喇叭这唢呐,吹的人心晃晃荡荡地回到妇人们自己出嫁时的那个清晨了。有人喜悦,嫁的好夫婿。有人心酸,离别自己的身生父母。总之是女心一如这深秋的艳。
走在这华贵富丽的柿子林里,仿佛不真实的很。一切都太暖太美了,可能这一队敲敲打打的迎亲队伍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某个深山里的洞穴里去了,被狐妖给勾走了似的。听以前老人儿们讲古的时候,狐妖最喜世间的美女子,狐妖惯会幻化成美丽的乡村姑娘,混在路旁看热闹的人群里,专用细眉长眼的妖娆的眼睛一个劲儿地逡巡那轿子里的美娇娘。趁着大家看着热闹的时候,一口儿妖气吹个大风来,迷了轿夫的眼睛,就代入了狐妖的洞穴了。狐妖又变身俊美男子,一身喜服,纤长精致的手指一挥,荒草丛生的荒冢即可灯火通明,富丽堂皇起来了,再定睛一看,却是高楼广厦了。之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多年前小时候听到的这些仙怪狐仙的故事了。可能是这景太艳,这人儿太美。
之月又想起了小柿子,之月的弟弟。妈妈给弟弟起的名字,弟弟随父亲的姓,叫金适意。小名金柿子。希望一生顺遂,“柿柿” 如意,是事事如意的好意头。加之弟弟小时候长着小肉包一样的小圆脸,而且总是带着被风吹的皴了的红脸蛋,特别像一枚圆墩墩福满满的金红的柿子。最是温暖漂亮少年郎,唯愿顺随心意。是母亲的疼爱。想起小柿子小时候跟着姐姐一起读诗写词的场景,姐姐和弟弟还一起填过一阕《雨霖铃》。之月的嘴角不经意间挂起一弦弯月。
之月却是随了母亲的姓,母亲叫良璎珞,父亲金藻泊。之月的家庭是典型的北方人家。最重长幼尊卑,纲伦五常。本来一儿一女都是要随金姓的。但是在之月刚出生的时候,奶奶就给之月卜了一卦,说之月的命比较硬,恐对家里不利,所以就说把之月给了别家去,但是之月的妈妈舍不得孩子,就说让孩子跟着母亲姓,这样就是外姓人了,不会影响金家的运势了。后来时隔三年,之月五岁的年纪,弟弟金适意出生了。这下子全家人可高兴坏了。还听奶奶说,弟弟要出生的时候,奶奶在东里间的炕上歪着,睡午觉。梦里就梦到屋梁上盘着一尾金麟灿灿的小龙,在屋梁上盘上蹿下,只有冲破屋顶,一飞冲天的气势。奶奶一下子就惊醒了,起来坐在八仙桌旁,定定神。供桌上烧着的红蜡烛“啪,啪,啪”地爆着灯花,此时就听得西院传来急吼吼的我爹的声音:“娘,璎珞生了一个小子。” 伴着嘹亮的婴孩的哭声。我奶奶那个时候乐的眼睛都眯缝成一条线了。转身就像供桌上供奉的神仙拜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谢谢祖先保佑,谢谢祖先保佑。”看到供桌上金艳艳的两个圆滚滚的柿子,见喊我爹把柿子送给妈妈。“ 体力不支的妈妈看到这圆润润的柿子,就知道婆婆是满意她替金家生了个孙子的。也是心里喜欢这肥圆的柿子,所以就说:“ 小名就叫小柿子吧,是婆婆的心意。“ 。。。。。。
就这样地思虑了一路,到轿子突然停下来,之月才醒过神来。之月掀开轿帘问轿夫:“师傅,已经到陈家了吗?” 一师傅笑着说:“姑娘,还没到那。我们这是到了这里的凤江了。要过桥啊。”
之月不解:“过桥,我们就过桥呗,干嘛大队伍还都停在这里呐?”
另一位晒得黝黑的汉子大笑着说:“这您就不知道了,凤鸣镇这里的风俗是,凡是娶亲的人家儿遇桥,都要叫这个新郎背着新娘走过这桥,从这头到那头,寓意白头偕老啊。” 说完,四个轿夫哈哈哈大笑起来,之月也跟着笑起来。
集体停住,看着新郎从高头大马上跳下,牵出新娘,一弯腰就横腰抱起莓宝,跑着过桥去了,一路上只听到莓宝子哇乱叫,众人笑成一团。笑地眼泪水都出来的之月也想起了霈栗曾经也是 这样背着她进的家门,霈栗家也是北方的深宅大院,庭院深深几许的感觉。仿佛有跨不完的门槛。每跨一级台阶或者门槛,霈栗就轻声地对之月说 ”一帆风顺,两全其美,三元及第,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合同春,七星高照,八仙上寿,九九同心,十全富贵。” 整整跨了十阶门槛,从东院到西院,说了整整十个吉利话儿。之月笑的甜甜地,感动于霈栗的细致和周全。之月笑着抬头看看这云高风清的凤鸣山,仿佛真的可以是凤凰冲天,偶遇仙人的宝地啊。
其他人都齐齐上轿,一路随着新郎新娘过桥。
快一个时辰,行了大概四里路,天透亮的时候,终于到达新郎家。跟莓宝家一式一样的前厅廊下。早就是人声鼎沸,人山人海似的拥在陈卿如的家门前。登时,锣鼓喧天,新娘下轿,脚踩红绸布袋,内装五谷杂粮,寓意五谷丰登。由之月和五福太太一起搀扶新娘子进门。门里众人自动分列两旁,堂上坐着的是卿如的父亲和母亲,春风满面,笑意盈人。
堂上早已有人备好一应物件。媒人甜甜地高声宣布:“请新郎,新娘入堂。”
一双璧人,齐整整地立在地下。
“请新人跪,一拜天地。” 两人俯首拜下。人群中一阵欢呼。
“二拜高堂。” 两人再拜。
“夫妻对拜。” 两人对拜。
“起,敬父母茶。” 媒人说罢,早有人用雕花实木的茶托端了两盏茶上来了,递给新郎和新娘。端茶的是一位漂亮的少年郎。是陈卿如的弟弟,叫_______.
两人再次跪下,双手奉茶,甜甜地叫一声:“爸爸妈妈,请饮茶。”
卿如的父亲和母亲,双手扶孩子们起来,一连声地说:“好好好,真是好孩子。”并顺手递上厚厚的红包。
堂下,一阵起哄:“新郎新娘,发红包喽,给我们发红包喽。” 卿如的弟弟又赶紧递上另一个茶托,红绸布上放的满满的是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还有小红包。新娘,新郎一人抓一把,朝堂下人群里撒去,人群里一下子炸了锅似的呼喊:“卿如,这边,这边。” “莓宝,这里啊,往这里丢啊。”一个个都期待极了。卿如扭头看看莓宝,悄声问到:“好了吗?我们一二三一起丢好不好?” 莓宝甜笑着说:“好。” ” 一,二,三。” 一起说着,把撒花似的撒福了。
之月看着这情形,真的是喜庆热闹极了。之月被红枣砸中,弯腰捡起红枣的时候,头一晕,闭眼定定神。再睁眼,堂前完全换了副场景。只见一个矮短身材的男子,在院子里胡乱地喊着:“之月,你出来,跟我回家。” 之月恍惚,他是谁?为什么喊我回家。只见那男子一脚踢翻了罗列两旁的花盆,“哐啷”一声,那个榴花似火的观景石榴盆就碎成了渣渣。接着大吼:“霈栗,你个小兔子出来。你给我的彩礼钱呐?” 周围的人都看着,不敢上前去劝阻,一看这人就是喝醉了,胡乱地抡着拳头。之月从人群里挤进去,想瞅瞅这是谁。却不料这是之月的父亲,金藻泊。醉的眼冒金星,满脸通红的金藻泊一个劲儿地骂,说让霈栗给他加彩礼钱。看到父亲的之月一下子丢入冰河里,从心里到身体,狼狈不堪,冰冷极了,动弹不得。之月想起来了,之月和霈栗成亲当天,父亲醉酒不醒人世,是弟弟主张主动送姐姐到姐夫家。望望周边,之月身边只有弟弟,小柿子。再看看弟弟的脸色,已经是铁青铁青的了,拳头攥地紧紧的,暴起粗楞楞的青筋,浑身颤抖。父亲还在院子里骂骂咧咧地:“都是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没有好好照顾你妈妈。”一边骂一边哭了起来。弟弟紧攥的拳头无力地散了,眼眶红了。霈栗的父母早已皱了眉头,霈栗也出来劝解岳父,弟弟也赶紧上前。向姐夫耳语几句,对大家道声“抱歉”,就把父亲带走了。之月傻愣愣地看着这世界上自己唯一仅存的亲人,走了,走远了。再看周围,大家都窃窃私语:“ 这老丈人为什么说彩礼钱没给够啊?是不是老陈家欺负一个老头子啊?” “哎哎,还有啊,为什么说闺女不孝顺啊,不照顾母亲啊?” 面对这纷纷揣测,霈栗的父母早已是眉头上的阴影深了又深。
望望周围,都是一片揣测猜忌之声,自己的弟弟也已经走了。之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心里痛了又痛。
“砰”的一声,之月被投过来的“早生贵子”给砸中了,一下子痛的回过神来,身子歪了歪,站的太久了。“终于能动了,可以动了,真好。” “之月,接着,抛给你。” 原来是莓宝在向这月这边丢红包。 之月笑着大声说:“好啊,莓宝。” 笑中飞下一串泪花。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媒人高喊一声,卿如一把抱起莓宝进了他们的新房了。众人蜂拥而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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