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县城,必回乡下看奶奶。奶奶年迈,89岁了,但耳聪目明,会讲故事,故事原版皆从唱词中得。她记性如此之好,口齿如此清晰,我不得不佩服。
奶奶说,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去南田看看,那个地方,十七岁去过,之后再没去过,十七岁的事记得如此清晰,必是有让奶奶内心翻滚的事,我作为晚辈,不便问起,就只说非常愿意陪她去南田走走。她说她想去看看刘国师,奶奶这个年纪,没读过书,不认识一个字,却想着去看看历史名人,并说得出与之相关的几个故事,你会由衷地起敬。可惜刘基庙在修缮中,当她从庙里出来,问工作人员刘国师在哪,那人指着庙内,说就坐那儿,其实我们刚进去过,只是被一些拆下来的门挡住了,我就拉着奶奶到外面看站着的刘国师的塑像,远远地看着,看了好一会儿。奶奶看着刘国师,我看着奶奶,我看到了奶奶心里对他的崇敬。
一个人活着,心里总要有点什么,或是历史,或是诗歌,或是书法,或是绘画,或是音乐,或是旅游……不然很难面对一个又一个索然无味的日子。我奶奶,一个农村老人,对唱词痴迷,听的唱词不下百部。今日对刘基的崇敬之情,也来自唱词。在爷爷过世后,每日孤单面对空空的房子,面对空空的墙壁,深深地思念。唯唱词日日陪她。前些年去看她,一踏入她家门口,她就提爷爷的好。我到李家,未见过爷爷,只在奶奶口里听过爷爷。我们年轻人,失恋只是失去联系,对方至少尚在人间,而老年人,总有一个先走,总有一个要面对孤单。面对永远的失去,那是真正的失恋。
刘基故里附近就是荷塘,开得不怎么盛的荷花在不远处召唤着我,我牵着奶奶的手绕着荷塘走了几步,奶奶就停下不走了,我继续向前,粉红色的花儿,点缀在碧绿的荷叶间,会唤起朵朵粉红色的秘密。美丽的它们,开在雨后,开在云雾缭绕的山间,像极了爱情的美妙与捉摸不定。我游走在荷塘边上,差点忘了奶奶还在荷塘进口处,赶紧转身回去。
知奶奶对花没兴趣,就带奶奶去了安福寺,走进安福寺的那刻,正好木鱼声响起,那一声又一声,简单,明亮,清澈,悠长,像一滴水,从遥远的天际落下,落在深深的潭里的嘀嗒声,它,响在空旷的安福寺,响在孤寂的山间,响在我心里,心中所有杂念在那木鱼声中消散,或许,奶奶在木鱼声中听到往昔的岁月,也可能听到爷爷永不再来的回声。我的心,安静了下来,无比安静。在尘世间,需要这样简单的重复着的木鱼声,提醒着我们,谁都会离去,今天是他,明天可能是我,不久的将来大家都会消失。我在寺外看信徒们虔诚叩拜,静立默诵真经,感觉自己也已剃发,披上袈裟,站在他们中间,双手合十,闭目诵经。奶奶走过来,牵着我的手,离开。我回过头来,再望了一眼。转角处,一老妇,斜靠在木门边,手捧经书,全神贯注地在阅读,另一边,一年轻男子,也手捧经书,也全神贯注地在阅读,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这些来往的游客。这让我联想到了刚才的一幕,寺内叩拜的那些身体,也是全神贯注。虽然耳边有木鱼声,有阿弥陀佛声,内心却感到无比的安静。是全神贯注,所以安静。
回来路上,到现在,那木鱼声,一直留在我的脑海里,它将陪伴我到永远。
听,木鱼声(随笔) 听,木鱼声(随笔) 听,木鱼声(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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