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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里的“守护神”

村庄里的“守护神”

作者: 筱然2022 | 来源:发表于2022-10-28 15:3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个朔风凛冽的早晨,我轻轻推开了一扇木漆斑驳的大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各种农具家伙什摆放得整整齐齐,水泥地上纤尘不染,看来是刚被打扫过。圈棚里窸窸窣窣,是羊儿啃食玉米秸秆的声音。我踱到北屋门外,透过窗户,看见二大爷正坐在一个马扎上,吸着烟看着北墙。

    北墙上有一张12寸规格的半身相片,上面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那个老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西服,脸部瘦削、皮肤黑红,五官却有几分秀气,老头眼中透着一丝拘谨,怔怔地望着前方。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前与他对望的二大爷。这是二大爷给自己提前备好的遗像,已经挂在那好几年了。

    我推门而入,二大爷猛地站起身来,他一眼就认出了我,说他算计着我该来了,忙喊我坐下。每年春节回家,我都会拎着点礼品看望一下族里的几个长辈。我在其他长辈家中往往放下礼品,站一小会,问问老人家身体怎么样,嘿嘿一笑就走了,因为他们家中都有不少人,热情的让你受不了。我喜欢最后一站在二大爷家坐坐,因为二大爷孤身一人,在他家我毫不拘束。

    尽管天气很冷,但二大爷并未生煤炉,二大爷家的炉口比嗓子眼大不了多少,能点着这种炉子需得有一番功底,当然这是为了省煤炭刻意塑的。他想赶紧生炉子,我说没事,不冷。

    我给二大爷又点上一根烟,和他聊起他的近况来。

    身体挺好,几乎没生过病,地里也好,收成不错,羊也挺好,卖了三只羊羔子,鸡也挺好,准备过两天杀了给祖宗上贡。

    我说我看出来了,您还是吃的不好,太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立刻反驳,说他刚买了十斤肉,是超市冰箱里剩的冻肉,价格便宜但味道没差。又说,他刚蒸了大馒头,吃到正月没问题。我说您得吃点好的才行,他紧接着说,放心吧,现在不那么节省了,该吃就吃,不能亏待自个。

    我问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常出去溜达吗,他说自己平常又没个事,不出去转悠躁得慌。我嘿嘿一笑,问最近咱们村有什么大新闻吗,于是他头头是道地给我讲起一些事情来。

    就如村庄里的水井往往是信息的扩散地一样,我们村村委会门口、超市门口也是信息集中交易的场所。无论寒暑,忙完农活的二大爷都会参与其中。大多刚开始是一群老头在那拉呱,到了饭点别人都被老婆喊回家吃饭了,他还要一个人在那待会。所以,村里的大事小情他都知悉。我从上中学时就发现,那个孤零零坐在村里丁字路口的二大爷,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外出求学工作这十几年,不管我是坐客车、坐出租车还是自己开车回家,在村里碰到的第一个熟人,一定是二大爷。现在就连我妻子开车回家到了村口,都会念叨一句,二大爷呢。一拐弯,二大爷就在丁字路口坐着呢,超神。我对妻子说,二大爷不是凡人,是村里的守护神,她莫衷一是。

    二大爷对村里发生的一些事往往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很多小伙子现在找不到媳妇,我们村三十多岁的光棍就有二十多个。二大爷说这些人不能老窝在家里和镇上,得出去闯荡闯荡。二大爷虽然是因为老一辈家贫没能讨上媳妇,但一点也不妨碍他思考年轻人如何才能讨上媳妇。事实证明,二大爷这话颇有道理。村里的“大鼻涕”是个脑瓜子不怎么灵活的大龄青年,前几年突然南下打工去了,去年带回来一个俊俏的南方姑娘,成了一个传奇。

    村里离婚的妮子也不少,造成的根源在于出了校门,涉世未深,碰到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就认定了一辈子跟着,而现实往往是悲剧。等有了孩子,日子渐渐过不下去,非闹离婚不行。而为了能再嫁一个好人家,孩子是万万不能带在自己身边的,很是可怜。二大爷说,孩子不是羊羔子,当娘的不能这样。二大爷说,这事得看清,还是念书太少了,多念念就不会这样了。

    而对于养老的事,二大爷也有自己的盘算。二大爷说,等他干不动活了就去镇上的养老院,利索、省事,不给小辈们添麻烦。二大爷说,政府真好,每月给发钱,过年还给送米面油,他不愁得慌,得感恩。

    二大爷很挂念大学毕业后选择参军的四弟,但又时刻感觉很骄傲。我依稀记得小时候美国轰炸中国大使馆,当时二大爷正在浇地,听到这个消息后,二大爷把铁锨狠劲往地上一插,说“走,去揍他!”如今,四弟应该在时刻准备着。

    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为了结婚都去城里买了房子,钢铁厂效益不好,很多人选择到外地打工,还有不少去国外的,村庄逐渐空心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大的变化。可能最大的变化是丁字路口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更多了。二大爷年近七十,坐在那的时间更久了,他对村子里现有的状况更加了如指掌了。

    外面传说二大爷很有钱,他打了一辈子光棍,除了吃穿几乎没有什么花销,干的却不比正常家庭的劳动力少,这一辈子应该是攒下了不少积蓄。二大爷对自己的生活很吝啬,但对身后事却很大方,他说将来给他办丧事用得着,剩下的给小辈。

    二大爷不会算卦,不是神叨的树先生,他对神婆、神汉一直比较鄙视,但对祖宗心里却一直怀着敬畏。现在族里的家堂就在二大爷家,每年的中元节、过年,请送家堂都够他忙活的,但是也办得井井有条。年末,二大爷会拿着叠好的祖宗灵牌找我父亲,让写字好看的父亲写上每一个祖宗的名讳。

    我们家族谱里记载,明朝初年,我们由直隶省枣强县迁往山东,繁衍生息这几百年,至民国年间最后一次修订后,没有再续写,现在多少有些理不清了。

    每一代里都有专门守护家族的人,守护村庄的人,也将最后写在纸叠的祖宗灵牌上,随着烟火去寻根,化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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