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上了年纪的老式铜锁,浑身都是浅绿色的铜锈,不是没有好好的打磨擦拭,是父亲根本不舍得让我碰它,生怕我的修复打磨和过度的擦拭,给它带来灾难,会毫不怜惜地损坏它。
最初这把铜锁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因为那时候我家的大门不用锁。不光是我家,几乎全家属院的人家都不用锁。防君子不防小人,贵重的东西谁家也没有,根本不用操心丢失,有些东西大家都是合着伙用,甚至不用打招呼,用完后,还回来才知道被邻居拿去用了。现在想来,那时真的就可以叫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了!
这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是一个兵团年轻人送给父亲的。当时父亲的单位距离兵团所在地很近,为人诚恳的父亲,和兵团的几个人交上了朋友,关系相处的特别好,其中就有这个年轻人。
有一次,父亲去兵团找朋友玩耍,大家都有事出去了,本以为扑了个空,转身就要离开,没想这个年轻人屋里传出了声音,他没有出去,正在叮了咣啷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父亲走进他的房间,看见他手里拿着锁,这把老式铜锁已经坏了,年轻人要把它扔掉,父亲说给他修修还能用,年轻人说已经买了把新的,反正该换了,想修就修,修好了就归父亲,修不好让父亲扔掉就行。
刚搬到矿区家属院,我家的大门又破又烂,东倒西歪,根本就不堪一击。父亲总是丁丁咣咣地折腾很久,才勉强能关住。过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传来消息,说家属院进来贼了,什么都偷,看来也是个不怎么讲究的小毛贼。
那些日子闹的人心惶惶,本来家家户户大门都是敞开着的,这时候就有人家开始关门上锁了。我家也不例外,只要全家人都出去时,家里没有人就锁门。父亲是个生活上十分简朴细心的人,既然要锁门,就得有锁头,所以他暂时没有闲钱,就准备用这把古老的锁锁门了。
别人家的门,买把锁,钉个锁鼻就能用了。我家不行,因为这把锁它是挂锁,锁门时需要横着插进去,打开时也要横着拿下来。就我家那破烂不堪的大门,使用这样的锁应该是有难度的。不过,再难也难不住喜爱琢磨的父亲,他围着大门转了几圈,想来想去终于在门上钉了两块木板,一番操作猛如虎,经过父亲的巧手,这把锁终于开始了它的门神工作。
可父亲还是心疼这把锁,家里别的东西又不怕被偷走,万一这把别致的铜锁被贼惦记上,那可就有意思了。父亲没事的时候就叮嘱我,让我看着点,别被小蟊贼偷走,他还说,总是这样可不行,早晚得买把新锁替换下来。
没过多久,父亲真的就买了把新锁,这把就像老人家一样的铜锁光荣退下岗了。
这时候我家换了第一个大门,仍旧是又小又窄的木头门。能换铁皮门的当时没有几家。又过了许多年,我家一直是木头门,等我们都快要长大了,我家又换了几次门,那时候才终于换上了铁框的铁皮包装的大门。
大门不管怎么换,不管换成什么样的,可这把铜挂锁却再也没有上岗,每年临过年时,家里开始大扫除,父亲才肯让它见见光。从父亲的百宝箱里小心翼翼的“请”出来,掀开包裹它的绒布,拿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煤油仔仔细细的擦拭。第一遍整体打油,外面认真的擦一遍,然后把锁打开,分成三个部分,钥匙、锁芯柱、和锁的外部,再上两遍油擦两遍。这把老式铜锁便露出生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们这些毛手毛脚的孩子都别想靠近它,更别提拿到手玩一下。
我也曾用取得的优异学习成绩来和父亲做交换,想亲手摸摸它,可好说歹说就是没有达到目的。直到我快初中毕业了的时候,有一天父亲才让我上手观看。当时看着它感觉像清朝的遗老遗少,并不懂它的珍贵,也不理解父亲的小心翼翼和勤俭持家。
家属区整体搬迁进城,父亲的许多宝贝都一起跟着进了城。又过了十几年,父亲始终不肯丢弃包括铜锁在内的所有宝贝。如今家里的所有东西因为变故都没有了,其中最可惜的就是这把老式铜锁。
东西渐渐地都消失了,如梭的岁月,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有我的记忆,在梦里,在梦里我才能清楚的看见它。我知道,就算放在今天,这把老式铜锁也值不了多少钱,不过,它依旧有存在的意义。父亲的许多东西,都代表着象征和传承的精神。这把老式铜锁,就象征着老一辈人勤俭持家的生活观念,也代表着他们走过的那些不同凡响的生活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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