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因为拔牙时测出血压异常,去医院检查,发现心脏主动脉瓣脱垂伴严重闭合不全,被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否则会有猝死的可能。
那是个周二,我记得那天我扯着爸爸到处做检查的时候,后背全是汗。爸爸一直小声说,怎么会这么严重?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生怕一开口,就会泄露自己心中的惶恐不安。我不断的默念,要稳住,不可以哭。哪怕心已经冷的如同外面的冬天。爸爸走路一向很慢,测完血,我几乎是拖拽着他去的心电图检查的地方。他说,慢点,慢点。我置若罔闻,我只想快点再快点,我不知道自己想跑赢什么。
在此之前两个礼拜,和妈妈挑窗帘的时候,微信跳出一个消息。我的前同事,我最爱的丁姐,突发疾病,去世了。没法想象的一件事,就这么发生了。满世界的问人,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同事们说,已经发生一周了,怕我接受不了,想告诉我却也没说。告诉我的同事,觉得,我越晚知道越难受,所以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告诉了我。她们体谅我,因为我在10月的时候确诊了中度抑郁。
听起来,我的2019,是不是像出狗血电视剧?
查出抑郁症的时候,我没想过离开这个世界。
丁姐去世,哪怕只是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都会让我在深夜掩面痛哭的时候,我没想过离开这个世界。
爸爸查出心脏病,会有猝死可能,一家人相对无言红了眼眶的时候,我没想过离开这个世界。
就在那天,从医院回家,一个小时的车程里,我想,在爸爸手术之后我就要自杀,离开这个世界。我清楚地知道,一直稳住情绪的自己,犯病了。诱因是那天晚上,在医院妹妹说起,关于爸爸的报告,据她的同学说,可能比想象的更加严重。爸爸的心脏主动脉有一段增厚,手术也许会比较棘手。
我觉得,在这个世界活着,真的太难了。
离开世界,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前几分钟,我刚刚发完一个微信朋友圈。
【下午淋着雨,和这几个童鞋一起去超市,一起去水果店,年纪最大的我只拿着一盒蛋卷,就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回了医院。
回家的路上,今天跟我卖了五次伞的阿姨也收了摊。想着和他们吐槽,阿姨吆喝,“天津路一把伞卖10块不贵啊,5块钱哪里买的到啊”,王小杰说,“这么点雨不配我们打伞”。还有某某某和某某某电梯到2楼就往外冲,杰哥哥喊了三遍才喊回来,我倚着电梯笑的肚子都疼。这种快乐,再绵密的雨也冲不淡。
这个城市里,有他们在我不孤单。】
几个小时以前的感动与欢乐被发作的抑郁症吞噬的丝毫不剩。
我真的太弱了,和这个世界交手以来,屡战屡败。就像是和电脑下棋,永远也赢不了。说不清那时候是什么在驱动着自己,迈着两条腿走在地铁站里,走向公交车站,走回了家。到家之后,妈妈敏感的察觉出我的不对劲,让我第二天就别去医院了,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很想和她说,我不是因为累,我是因为不太想活了。
没法开口的,在这种时候。
她担心爸爸,我回来的时候,吃完的碗筷都没洗。我知道,她又只吃了一顿饭。在她接电话的时候,我洗完了碗筷。厨房的砧板上放着她用剩下的面粉,空掉的面粉袋就随意的扔在垃圾桶边。我不知道,她该是怎样的心乱如麻。
还不可以离开,还有好多事没做。
爸爸的手术还没定下来,妈妈的身体不好她一个人不行的,妹妹还念着书上海南京来回跑不现实也做不到的。只有我了,我得把这些都处理完才可以离开。
还要再活一活。
我讨厌一切没有道理的事,如同惧怕神经病一样。你不知道他下一秒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于是就要一直提心吊胆。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就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身边的神经病,自以为可以掌握一切的时候,他就会狠狠的扇来一耳光,打得我头晕耳鸣。因为太过弱小,承受不住,也无处可逃,唯有放弃对战的资格,也就是我的生命。
我的狗,汤圆。在爸爸去医院的前一天,对爸爸向来不太亲近的他,依偎着爸爸,困得头直点,都不愿意睡去。妈妈说,汤圆什么都知道。我们都去医院了,他一个人在家,一整天,都没有随地大小便,等我们回来,带他出去以后他才方便。要知道,以前他可是劣迹斑斑。家里有事的时候,他真的好懂事。
今早起床,我从上铺下来的时候,他因为打哈欠发出了猪叫,我哈哈大笑。他用爪子扒了我两下以示不满并且传达快带本太子出去的意思。我在衣柜里翻出爸爸的冲锋衣,因为前一天脑抽把自己所有的棉袄都洗了,没衣服可穿。穿上之后带汤圆出了门。看着他一棵树一棵树的闻,尿,闻,尿,我竟然觉得无比的心安。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爸爸的手术很顺利,妈妈一直很乐观积极在医院照顾爸爸,妹妹每天都打电话关心爸爸的情况,感冒的我要隔离,在家用84把父母的房间擦了一遍,传单被褥统统洗了一遍,赶上天好,晒干叠好,等待着爸爸妈妈回来,给他们换上。写年终总结的时候,不忘写这件事来表扬自己,没有因为关键时刻感冒掉链子而怨天尤人,做好自己可以做好的,也是不错。
还记得前些日子,也是有些着凉,晕晕乎乎的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坐在阳台,看着外面的阳光,对面的屋顶,梧桐树的枝叶,妈妈晒的拖鞋,心中的烦恼似乎都被清空了,整个人的戾气好像都被太阳蒸发完,干干净净。后来说起那个下午,我说,大概是因为我最近有抄写佛经的原因。丁姐是虔诚的佛教徒,我可以为她做的太少,只能抄抄佛经,某一天带到她的墓前,送给她。姐夫说,丁姐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安,幸福,快乐。
今天是2020年的第二天,我,还活着并且打算再活一活。
这个世界没有变,对我而言他还是个精神病。我的心理医生对我说,你没法改变你身边的环境,你只能改变你自己,这是唯一治好你的办法,吃药只能辅助。我改变不了这个精神病的世界,可我能改变我自己,我也想改变我自己。
我和妹妹还有表弟在ICU门口过夜的时候,看到很多守在那儿很久的家属,他们可以在楼梯间里生活过日子,不单单是因为ICU里有他们牵挂的亲人,更因为他们知道ICU里的亲人为了他们在和疾病斗争着,病人不认输家属更不能认输。我的爸爸55岁,5个半小时的换心脏瓣膜手术之后只用了一个昼夜就出了ICU,这是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我想因为他知道,我们都在外面守着他,等着他出来。
看《如懿传》,如懿说,孤山不孤君心孤。直到此刻也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可是这并不妨碍,心与心的相互靠近,相互支持。每个人既是一个个体,又是集体里的一个。存在,是因为还有牵绊。留下我的,就是我和家人,我和朋友,甚至我和陌生人之间的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他们活的生机勃勃,我也能借此得到些许的烟火气,再和这个神经病的世界相处下去。
2020年,还是要,继续活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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