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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晚自习前,按学号顺序,每天一人朗读一段自己挑选的文章。那是天光已不亮,黑夜还未黑的傍晚,教室一半聒噪一半昏睡,剩几双抬头看讲台的眼睛闪亮闪亮。轮到我,选的是余光中《逍遥游》。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长安矗第八世纪的纽约,西来的驼队,风沙的软蹄踏大汉的红尘」。
「南有冥灵,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惠蛄啊惠蛄,我们是阅历春秋的惠蛄。」
我读这段,是想告诉班上的同学们,余光中不只是一个乡愁诗人。小小年纪,我就觉得这是我小小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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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太有名了。一首盼归的诗,巧遇一个唤归的时代,超越了诗行本身。太阳耀眼的时候,我们看不见星星。
肖斯塔科维奇创作《第七交响曲》,1942 年在苏联后方城市首演。这部交响曲的另一个标题——《列宁格勒交响曲》在首演后立即超越了原标题,成为正在受辱的斯拉夫民族的抗战之声。7 月19日,纽约,在托斯卡尼尼的指挥下,《列宁格勒交响曲》作为世界人民反法西斯的大合唱,由广播电台的向全世界做了实况转播。几十年后,二战老兵听到熟悉的第一乐章,依然热泪盈眶。
这几乎是一切叙述作品的命运,它们需要获得某一个时代的青睐,才能使自己得到成功的位置,然后一劳永逸坐下去。幸,也不幸。
余光中因此为人熟知,也因此只为人熟知一个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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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二那年起,十几年我向身边无数同学朋友推荐了余光中。
「就是写《乡愁》的那位?」
「没做,不过我推荐你看他的散文。」
他的散文,我从来推荐《听听那冷雨》,《逍遥游》和《我的四个假想敌》。严格来说,假想敌算是杂文,打趣,俏皮。是耍赖,其实更是无奈。
从中学语文的阅读课本上《听听那冷雨》的节选,我就爱上了余老先生的文字。淅淅沥沥淅沥,潮潮润润潮润,雨水染湿了书页,从每一个油墨印的方块字边缘漫溢出来。
于是我买了一本余光中经典作品集。大 32 开本,淡黄色封面。翻开第一篇,《逍遥游》。
「凤凰不至,麒麟绝迹,龙只是观光事业的商标。八佾在龙山寺凄凉地舞着。圣裔饕餮着国家的俸禄。龙种流落在海外。诗经蟹行成英文」。
如果你肯使劲看《逍遥游》,每一个文字都在呼痛。痛从余光中的笔尖下来,从巴山雨里来,从台北钟上来。
我被摄住。温润的节奏,出口又咽下的情,字里行间跳动的云云水水秋天, 看一遍就放不下。直到现在,我还能零散地背出这篇《逍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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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北国,楚辞中的南方!当我死时,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当我死时」。——逍遥游
12 月 14 日,武汉小雨。雨气空蒙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薄荷的香味。
先生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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