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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四十四)

读【宋】司马光著《资治通鉴》笔记(四十四)

作者: 康乃尔 | 来源:发表于2019-01-10 09:06 被阅读0次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二十二/宋纪四

    太祖文皇帝

    元嘉八年(辛未,431)

          丙申,檀道济等自清水救滑台,魏叔孙建、长孙道之拒之。丁酉,道济等济寿张,遇魏平安公乙旃眷,道济帅宁朔将军王仲德,骁骑将军段宏奋击,大破之;转战至高梁亭,斩魏济州刺史悉烦库结。

            二月,檀道济等进至济上,二十余日间,前后与魏三十余战,道济多捷。军至历城,叔孙建等纵轻骑邀其前后,焚烧草谷,道济军乏食,不能进;由是安颉、司马楚之等得专力攻滑台,魏主复使楚兵将军王慧龙助之。朱修之坚守数月,粮尽,与士卒熏鼠食之。辛酉,魏克滑台,执修之及东郡太守申模,虏获万余人。

          檀道济等食尽,自历城引还;军士有亡降魏者,具告之。魏人追之,众恟惧,将溃。道济夜唱筹量沙,以所余少米覆其上。及日,魏军见之,谓道济资粮有余。以降者为妄而斩之。时道济兵少,魏兵甚盛,骑士四合。道济命军士皆被甲,己白服乘舆,引兵徐出。魏人以为有伏兵,不敢逼,稍稍引退,道济全军而返。

          初,帝之遣到彦之也,戒之曰:“若北国兵动,先其未至,径前入河;若其不动,留彭城勿进。”及安颉得宋俘,魏主始闻其言。谓公卿曰:“卿辈前谓我用崔浩计为谬,惊怖固谏。常胜之家,始皆自谓逾人,至于归终,乃不能及。”

          司马楚之上书,以为诸方已平,请大举伐宋,魏主以为兵久劳,不许。征楚之为散骑常侍,以王慧龙为荥阳太守。

          慧龙在郡十年,农战并修,大著声绩,归附者万余家。帝纵反间于魏,云:“慧龙自以功高位下,欲引宋人为寇,因执司马楚之以叛。”魏主闻之,赐慧龙玺书曰:“刘义隆畏将军如虎,欲相中害;朕自知之。风尘之言,相不足介意。”帝复遣刺客吕玄伯刺之,曰:“得慧龙首,封二百户男,纳绢千匹。”玄伯诈为降人,求屏人有所论;慧龙疑之,使人探其怀,得尺刀。玄伯叩头请死,慧龙曰:“各为其主耳。”释之。左右谏曰:“宋人为谋未已,不杀玄伯,无以制将来。”慧龙曰:“死生有命,彼亦安能害我!我以仁义为扦蔽,又何忧乎!”遂舍之。

            九月癸丑,魏主还宫,庚申,加太尉长孙嵩柱国大将军,以左光禄大夫崔浩为司徒,征西大将军长孙道生为司空。道生性清俭,一熊皮鄣泥,数十年不易。魏主使歌工历数群臣曰:“智如崔浩,廉若道生。”

            魏主欲选使者诣河西,崔浩荐尚书孙顺,乃以顺为太常,拜河西王蒙逊为侍中、都督凉州羌戎诸军事、太傅、行征西大将军、凉州牧、凉王,王武威、张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册曰:“盛衰存亡,与魏升降。北尽穷发,南极庸、崏,西被昆岭,东至河曲,王实征之,以夹辅皇室。”置将相、群卿、百官,承制假授;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跸,如汉初诸侯王故事。

            初,魏昭成帝始制法令:“反逆者族;其余当死者听入金、马赎罪;杀人者听与死者牛马、葬具以平之;盗官物,一备五;私物,一备十。”四部大人共坐王庭决辞讼,无系讯连逮之苦,境内安之。太祖入主中原,患前代律令峻密,命三公郎王德删定,务从简易。季年被疾,刑罚滥酷;太宗承之,吏文亦深。冬,十月戊寅,世祖命崔浩更定律令,除五岁、四岁刑,增一年刑;巫蛊者,负羖羊、抱犬沉诸渊。初令官阶九品者得以官爵除刑。妇人当刑而孕,产后百日乃决。阙左悬登闻鼓以达冤人。

    元嘉九年(壬申,432)

          庚寅,魏主伐燕。命太子晃录尚书事,时晃才五岁。又遣左仆射安原、建宁王崇等屯漠南以备柔然。

          秋,七月己末,魏主至濡水。庚申,遣安东将军奚斤发幽州民及密云丁零万余人,运攻具,出南道,会和龙。魏主至辽西,燕王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牛酒犒师。己已,魏主至和龙。

          益州刺史刘道济,粹之弟也,信任长史费谦、别驾张熙等,聚敛兴利,伤政害民,立官治,禁民鼓铸而贵卖铁器,商贾失业,吁嗟满路。

          流民许穆之,变姓名曰司马飞龙,自云晋室近亲,往依氏王杨难当。难当因民之怨,资飞龙以兵,使侵扰益州。飞龙招合蜀人,得千余人,攻杀巴兴宁,逐阴平太守;道济遣军击斩之。

          道济欲以五城人帛氏奴、梁显为参军督护,费谦固执不与。氏奴等与乡人赵广构扇县人,诈言司马殿下犹在阳泉山中,聚众得数千人,引向广汉;道济参军程展会治中李抗之将五百人击之,皆败死。巴西人唐频帅众应之,赵广等进攻涪程,陷之。于是涪城、江阳,遂宁诸郡守皆弃城走,蜀土侨、旧俱反。

          燕石城太守李崇等十郡降于魏。魏主发其民三万穿围堑以守和龙。

          八月,燕王使数万人出战,魏昌黎公丘等击破之,死者万余人。燕尚书高绍帅万余家保羌胡固;辛已,魏主攻绍,斩之。平东将军贺多罗攻带方,抚军大将军永昌王健攻建德,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攻冀阳,皆拔之。

            九月乙卯,魏主引兵西还,徙营丘、成周、辽东、乐浪、带方、玄菟六郡民三万家于幽州。

            燕尚书郭渊劝燕王送款献女于魏,乞为附庸。燕王曰:“负衅在前,结忿已深,降附取死,不如守志更图也。

          魏主之围和龙也,宿卫之士多在战陈,行宫人少。云中镇将朱修之谋与南人袭杀魏主,因入和龙,浮海南归;以告冠军将军毛修之,毛修之不从,乃止。既而事泄,朱修之逃奔燕。魏人数伐燕,燕王遣修之南归求救。修之泛海至东莱,遂还建康,拜黄门侍郎。

          赵广等进攻成都,刘道济婴城自守。贼众屯聚日久,不见司马飞龙,欲散去。广惧,将三千人及羽仪诣阳泉寺,诈云迎飞龙。至,则谓道人抱罕程道养曰:“汝但自言是飞龙,则坐享富贵;不则断头!”道养惶怖许诺。广乃推道养为蜀王、车骑大将军、益梁二州牧,改元泰始,备置百官。以道养弟道助为骠骑将军、长沙王,镇涪程;赵广、帛氏奴、梁显及党张寻、严遐皆为将军,奉道养还成都,众至十余万,四面围城。使人谓道济曰:“但送费谦、张熙来,我辈自解去。”道济遣中兵参军裴方明、任浪之各将千余人出战,皆败还。

          初,燕王嫡妃王氏,生长乐公崇,崇于兄弟为最长。及即位,立慕容氏为王后,王氏不得立,又黜崇,使镇肥如。崇母弟广平公朗、乐陵公邈相谓曰:“今国家将亡,人无愚智皆知之。王复受慕容后之谮,吾兄弟死无日矣。”乃相与亡奔辽西,说崇使降魏,崇从之。会魏主使给事郎王德招崇,十二月,己丑,崇使邈如魏,请举郡降。燕王闻之,使其将封羽围崇于辽西。

          裴方明等复出击程道养营,破之,焚其积聚。

          贼党江阳杨孟子将千余人屯城南,参军梁俊之統南楼,投书说谕孟子,邈使入城见刘道济,道济版为主簿,克期讨贼。赵广知其谋,孟子惧,将所领奔晋原,晋原太守文仲兴与之同拒守。赵广遣帛氏奴攻晋原,破之,仲兴、孟子皆死。裴方明复出击贼,屡战,破之,贼遂大溃;程道养收众得七千人,还广汉,赵广别将五千余人还涪城。

          先是,张熙说道济粜仓谷,故从九月末围城至十二月,粮储俱尽。方明将二千人出城求食,为贼所败,单马独还,贼众复大集。方明夜缒而上,道济为设食,涕泣不能食。道济曰:“卿非大丈夫,小败何苦!贼势既衰,台兵垂至,但令卿还,何忧于贼!”即减左右以配之。贼于城外扬言,云“方明以死”,城中大恐。道济夜列炬火,出方明以示众,众乃安。道济悉出财物于北射堂,令方明募人。时城中或传道济已死,莫有应者。梁俊之说道济遣左右给使三十余人出外,且告之曰:“吾病小损,各听归家休息。”给使既出,城中乃安,应募者日有千余人。

          魏李顺复奉使至凉。梁王蒙逊遣中兵校郎杨定归谓顺曰:“年衰多疾,腰髀不随,不堪拜伏;比三五日消息小差,但相见。”顺曰:“王之老疾,朝廷所知;岂得自安,不见诏使!”明日,蒙逊延顺至庭中,蒙逊箕坐隐几,无动起之状。顺正色大言曰:“不谓此叟无礼乃至于此!今不忧覆亡而敢陵侮天地;魂魄逝矣,何用见之!”握节将出。凉王使定归追止之,曰:“太常既雅恕衰疾,传闻朝廷有不拜之诏,是以敢自安耳。”顺曰:“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周天子赐胙,命无下拜,桓公犹不敢失臣礼,下拜登受。今王虽功高,未如齐桓;朝廷虽相崇重,未有不拜之诏;而遽自偃蹇,此岂社稷之福邪!”蒙逊乃起,拜受诏。

            使还,魏主问以凉事。顺曰:“蒙逊控制河右,逾三十年,经涉艰难,粗识机变,绥集荒裔,群下畏服;虽不能贻厥孙谋,犹足以终其一世。然礼者德之舆,敬者身之基也;蒙逊无礼、不敬,以臣观之,不复年矣。”魏主曰:“易世之后,何时当灭?”顺曰:“蒙逊诸子,臣略见之,皆庸才也,如闻敦煌太守牧犍,器性粗立,继蒙逊者,必此人也。然比之于父,皆云不及。此殆天之所以资圣明也。”魏主曰:“朕方有事东方,未暇西略。如卿所言,不过数年之外,不为晚也。”

    元嘉十年(癸酉,433)

          魏主使陆俟为散骑常侍,出为怀荒镇大将,未期岁,高车诸莫弗讼俟严急无恩,复请前镇将郎孤。魏主征俟还,以孤代之。俟既至,言于帝曰:“不过期年,郎孤必败,高车必叛。”帝怒,切责之,使以建业公归第。明年,诸莫弗果杀郎孤而叛。帝大惊,立召俟问之曰:“卿何以知其然也?”俟曰:“高车不知上下之礼,故臣临之以威,制之以法,欲以渐训导,使之分限。而诸莫弗恶臣所为,讼臣无恩,称孤之美。臣以罪去,孤获还镇,悦其称誉,益收名声,专用宽恕待之。无礼之人,易生骄慢,不过期年,无复上下,孤所不堪,必将复以法裁之。如此,则众心怨怼,必生祸乱矣。”帝笑曰:“卿身虽短,思虑何长也!”即日复以为散骑常侍。

          刘道济卒,梁俊之,裴方明等密埋其尸于斋后,诈为道济教命以答签疏,虽其母妻亦不知也。程道养于毁金桥登坛郊天,方明将三千人出击之,道养等大败,退保广汉。

          赵广等自广汉至郫,连营百数。周籍之与裴方明等合兵攻郫,克之,进击广等于广汉,广等走还涪及五城。夏,四月戊寅,始发刘道济丧。

          凉王蒙逊病甚,国人共议,以世子菩提幼弱,立菩提之兄敦煌太守牧犍为世子,加中外都督、大将军、录尚书事。蒙逊卒,謚曰武宣王,庙号太祖。牧犍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永和。立子封坛为世子,加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遣使请命于魏。牧犍聪颖好学,和雅有量度,故国人立之。

          魏主谓李顺曰:“卿言蒙逊死,今则验矣;又言牧犍立,何其妙哉!朕克凉州,亦当不远。”于是赐绢千匹,厩马一乘,进号安西将军,宠待弥厚,政事无巨细皆与之参议。

          九月,益州刺史甄法崇至成都,收费谦,诛之。程道养、张寻将二千余家逃入郪山,余党各拥众藏窜山谷,时出为寇不绝。

          杨难当因萧思话未至,甄法护将下,举兵袭梁州,破白马,获晋阳太守张范,败法护参军鲁安期等;又攻葭萌等,获晋寿太守范延朗。冬,十一月丁未,法护弃城奔洋川之西城。难当遂有汉中之地,以其司马赵温为梁、秦二州刺史。

          前秘书监谢灵运,好为山泽之游,穷幽极险,从者数百人,伐木开径;百姓惊扰,以为山贼。会稽太守孟觊与灵运有隙,表其有异志,发兵自防。灵运诣闕自陈,上以为临川内史。

          灵运游放自若,废弃郡事,为有司所纠。是岁,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灵运执望生,兴兵逃逸,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追讨,擒之。廷尉奏灵运率众反叛,论正斩刑。上爱其才,欲免官而已。彭城王义康坚执,谓不宜恕。乃降死一等,徙广州。

            久之,或告灵运令人买兵器,结健儿,欲于三江口纂取之,不果。诏于广州弃市。

    元嘉十一年(甲戌,434)

            杨难当以克汉中告捷于魏,送雍州流民七千家于长安。萧思话至襄阳,遣横野司马萧承之为前驱。承之缘道收兵,得千人,进据磝头。杨难当焚掠汉中,引众西还,留赵温守梁州;又遣其魏兴太守薛健据黄金山。思话遣阴平太守萧坦攻铁城戌,拔之。

          二月,赵温、薛健与其冯翊太守蒲甲子合攻坦营,坦击破之。温等退保西水。临川王义庆遣龙骧将军裴方明将三千助承之,拔黄金戌而据之前。温弃州城,退据小城,健、甲子退保下桃城。思话继至,与承之共击赵温等,屡破之。行参军王灵济别将出洋川,攻南城,拔之,擒其守将赵英。南城空无所资,灵济引兵还 与承之合。

          杨难当遣其子和将兵与蒲甲子等共击萧承之,相拒四十余日,围承之数十重,短兵接,弓矢无所复施。氏悉衣犀甲,戈矛所不能入。承之断矟长数尺,以大斧椎之,一矟輒贯数人。氏不能当,烧营走,据大桃。闰月,承之等追击之,至南城。氏败走,斩获甚众,悉收汉中故地,置戌于葭萌水。

          辛已,燕王遣尚书高颙上表称藩,请罪于魏,乞以季女充掖庭;魏主乃许之,征其太子王仁入朝。

            燕王送魏使者于什门还平城。什门在燕二十一年,不屈节。魏主下诏褒称,以比苏武,拜治书御史,赐羊千口,帛千匹,策告宗庙,颁示天下。

          燕王不遣太子质魏,散骑常侍刘滋谏曰:“昔刘禅有重山之险,孙浩有长江之阻,皆为晋所擒。何则?强弱之势异也。今吾弱于吴、蜀而魏强于晋,不从其欲,将有危亡之祸。愿亟遣太子,而修政事,抚百姓,收离散,赈饥穷,劝农桑,省赋役,社稷犹庶几可保。”燕王怒,杀之。

          秋,七月壬午,魏主入美稷,遂至隰城,命平阳王它督诸军击山胡白龙于西河。

          魏主轻山胡,日引数十骑登山临视之。白龙伏壮士十余处击之,魏主坠马,几为所擒。内人行长代人陈建以身扞之,大呼奋击,杀胡数人,身被十余处创,魏主乃免。

          九月戊子,大破胡众,斩白龙,屠其城。冬,十月甲午,魏人破白龙余党于五原,诛数千人,以其妻子赐将士。

    元嘉十二年(乙亥,435)

            燕王数为魏所攻,遣使诣建康称藩称藩奉貢。癸酉,诏封为燕王;江南谓之黄龙国。

          三月,癸亥,燕王遣大将汤烛入貢于魏,辞以太子王仁有疾,故未之遣。

          龟兹、疏勒、乌孙、悦般、渴槃陁、鄯善、焉耆、车师、粟持九国入貢于魏。魏主以汉世虽通西域,有求则卑辞而来,无求则傲慢不服;盖自知去中国绝远,大兵不能至故也。今报使往来,徒为劳费,终无所益,欲不遣使。有司故请,以为“九国不憚险远,慕义入貢,不宜拒绝,以抑将来”。乃遣使者王恩生等二十辈使西域。恩生等始渡流沙,为柔然所执,恩生见敇连可汗,持魏节不屈。魏主闻之,切责敕连,敕连乃遣恩生等还,竟不能达西域。

          戊申,魏主命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镇东大将军徒河屈垣等帅骑四万伐燕。

          魏人数伐燕,燕日危蹙,上下忧惧。太常楊㟭复劝燕王速遣太子入侍。燕王曰:“吾未忍为此。若事急,且东依高丽以图后举。”㟭曰:“魏举天下以击一隅,理无不克。高丽无信,始虽相亲,终恐为变。”燕王不听,密遣尚书阳伊请迎于高丽。

          丹杨尹萧摹之上言:“佛化被于中国,已历四代,形像塔寺,所在千数。自顷以来,情敬浮末,不以精诚为至,更以奢竞为重,材竹铜彩,糜损无极;无关神衹,有累人事,不为之防,流遁未息。请自今欲铸铜像及造塔寺者,皆当列言,须报乃得为之。”诏从之。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二十三/宋纪五

    太祖文皇帝

    元嘉十三年(丙子,436)

          二月戊子,燕王遣使入貢于魏,请送侍子。魏主不许,将举兵讨之;壬辰,遣使者十余辈诣东方高丽等诸国告谕之。

          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济,立功前朝,威名甚重,左右腹心并经百战,诸子又有才气,朝廷疑畏之。帝久疾不愈,刘湛说司徒义康,以为“宫车一日晏驾,道济不可复制。”会帝疾笃,义康言于帝,召道济入朝,其妻向氏谓道济曰:“高世之勋,自古所忌。今无事相召,祸其至矣。”既至,留之累月。帝稍间,将遣还,已下渚,未发;会帝疾动,义康矫诏召道济入祖道,因执之。三月己未,下诏称:“道济潜散金货,招诱剽滑,因朕寝疾,规肆祸心。”收付廷尉,并其子给事黄门侍郎植等十一人诛之,唯宥其孙孺。又杀司空参军薛彤、高进之;二人皆道济腹心,有勇力,时人比之关、张。

          道济见收,愤怒,目光如炬,脱帻投地曰:“乃坏汝万里长城!”魏人闻之,喜曰:“道济死,吴子辈不足复憚。”

          氏王杨难当自称大秦王,改元建义。立妻为王后,世子为太子,置百官皆如天子之制;然犹貢奉宋、魏不绝。

          辛未,魏平东将军娥清、安西将军古弼将精骑一万伐燕,平州刺史拓跋婴帅辽西诸军会之。

          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

          高丽遣其将葛卢孟光将众数万随阳伊至和龙迎燕王。高丽屯于临川。燕尚书令郭生因民之憚迁,开门纳魏兵,魏人疑之,不入。生遂勒兵攻燕王,王引高丽兵入自东门,与生战于闕下,生中流矢死。葛卢孟光入城,命军士脱弊褐,取燕武库精仗以给之,大掠城中。

          五月乙卯,燕王帅龙城见户东徙,焚宫殿,火一旬不灭;令妇人被甲居中,阳伊等勒精兵居外,葛卢孟光帅骑殿后,方轨而进,前后八十余里。古弼部将高苟子帅骑欲追之,弼醉,拔刀止之,故燕王得逃去。魏主闻之,怒,槛车征弼及娥清至平城,皆黜为门卒。

          戊午,魏主遣散骑常侍封拔使高丽,令送燕王。

          赫连定之西迁也,杨难当遂据上邽。秋,七月,魏主遣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尚书刘絜督河西、高平诸军以讨之,先遣平东将军崔赜赍书谕难当。

            九月庚戌,魏乐平王丕等至略阳;杨难当惧,请奉诏,摄上邽守兵还仇池。诸将以为:“不诛其豪帅,军还之后,必相聚为乱。又,大众远出,不有所掠,无以充军实,赏将士。”丕将从之,中书侍郎高允参丕军事,谏曰:“如诸将之谋,是伤其向化之心;大军既还,为乱必速。”丕乃止,抚慰初附,秋毫不犯,秦、陇遂安。难当以其子顺为雍州刺史,镇下辨。

          高丽不送燕王于魏,遣使奉表,称“当与冯弘俱奉王化”。魏主以高丽违诏,议击之,将发陇右骑卒,刘絜曰:“秦、陇新民,且当优复,俟其饶实,然后用之。”乐平王丕曰:“和龙新定,宜广修农桑以丰军实,然后进取,则高丽一举可灭也。”魏主乃止。

    元嘉十四年(丁丑,437)

          魏主以民官多贪,夏,五月己丑,诏吏民得举告守令不如法者。于是奸滑专求牧宰之失,迫胁在位,横于闾间;而长吏咸降心待之,贪纵如故。

          魏主复遣散骑侍郎董琬、高明等多赍金帛使西域,招抚九国。琬等至乌孙,其王甚喜,曰:“破落那、者舌二国皆欲称臣致貢于魏,但无路自致耳。今使者宜过抚之。”乃遣导驿送琬诣破落那,明诣者舌。旁国闻之前,争遣使者随琬等入貢,凡十六国,自是每岁朝貢不绝。

          魏主以其妹武威公主妻河西王牧犍,河西王遣宋繇奉表诣平城谢,且问公主所宜称。魏主使群臣议之,皆曰:“母以子贵,妻从夫爵。牧犍母宜称河西国太后,公主于其国称王后,于京师则称公主。”魏主从之。

          牧犍遣将军沮渠旁周入貢于魏,魏主遣侍中古弼,尚书李顺赐其侍臣衣服,并征世子封坛入侍。是岁,牧犍遣封坛如魏,亦遣使诣建康,献杂书及敦煌赵畋所撰甲寅元历,并求杂书数十种,帝皆与之。

            李顺自河西还,魏主问之曰:“卿往年言取凉州之策,朕以东方有事,未遑也。今和龙已平,吾欲即以此年西征,可乎?”对曰:“臣畴昔所言,以今观之,私谓不谬。然国家戌车屡动,士马疲劳,西征之议,请以他年。”魏主乃止。

    元嘉十五年(戊寅,438)

          三月癸未,魏主诏罢沙门年五十以下者。

          初,燕王弘至辽东 ,高丽王琏遣使劳之曰:“龙城王冯君,爰适野次,士马劳乎?”弘惭怒,称制让之;高丽处之平郭,寻徙北丰。弘素侮高丽,政刑赏罚,犹如其国;高丽乃夺其侍人,取其太子王仁为质。弘怨高丽,遣使上表求迎,上遣使者王白驹等迎之,并令高丽资遣。高丽王不欲使弘南来,遣将孙漱、高仇等杀弘于北丰,并其子孙十余人,謚弘曰昭成皇帝。北驹等帅所领七千余人掩讨漱、仇,杀仇,生擒漱。高丽王以白驹等专杀,遣使执送之。上以远国,不欲违其意,下白驹等狱,已而原之。

          豫章雷次宗好学,隐居庐山。尝征为散骑常侍,不就。是岁,以处士征至建康,为开馆于鸡笼山,使聚徒教授。帝雅好艺文,使丹杨尹庐江何尚之立玄学,太子率更令何承天立史学,司徒参军谢元立文学,并次宗儒学为四学。帝数幸次宗学馆,令次宗以巾㡚侍讲,资给甚丰。又出给事中,不就。久之,还庐山。

          臣光曰: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孔子曰:“辞达而已矣。”然史者儒之一端,文者儒之余事;至于老、庄虚无,固非所以为教也。夫学者所以求道;天下无二道,安有四学哉!

          帝性仁厚恭俭,勤于为政;守法不峻,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于其职,守宰以六期为断;吏不苟免,民有所系。三十年间,四境之内,晏安无事,户口蕃息,出租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闾閤之间,讲诵相闻;士敦操尚,乡耻轻薄。江左风俗,于斯为美,后之言政治者,皆称元嘉焉。

    元嘉十六年(己卯,439)

          初,高祖遗诏,令诸子次第居荆州。临川王义庆在荆州八年,欲为之代选,其次应在南樵王义宣。帝以义宣人才凡鄙,置不用;二月己亥,以衡阳王义季为都督荆湘等八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义季尝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盘于游畋,古人所戒。今阳和布气,一日不耕,民失其时,奈何以从禽之乐而驱斥老农也!”义季止马曰:“贤者也。”命赐之食,辞曰:“大王不夺农时,则境内之民皆饱大王之食,老父何敢独受大王之赐乎!”义季问其名,不告而退。

            河西王牧犍通于其嫂李氏,兄弟三人传嬖之。李氏与牧犍之姊共毒魏公主,魏主遣解毒医乘传救之,得愈。魏主征李氏,牧犍不遣,厚资给,使居酒泉。

          魏每遣使者诣西域,常诏牧犍发导护送出流沙。使者自西域还,至武威,牧犍左右有告魏使者曰:“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云:去岁魏天子自来伐我,士马疫死,大败而还;我擒其长弟乐平王丕。我君大喜,宣言于国。又闻可汗遣使告西域诸国 ,称:魏已削弱,今天下唯我为强,若更有魏使,勿复供奉。西域诸国颇有贰心。”使还,具以状闻。魏主遣尚书贺多罗使凉州观虚实,多罗还,亦言牧犍虽外修臣礼,内实乖悖。

          魏主欲讨之,以问崔浩。对曰:“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诛。官军往年北伐,虽不克获,实无所损。战马三十万匹。计在道死伤不满八千,常岁赢死亦不减万匹。而远方乘虚,遽谓衰耗不能复振。今出其不意,大军猝至,彼必骇扰,不知所为,擒之必矣。”魏主曰:“善!吾意亦以为然。”于是大集公卿议于西堂。

          弘农王奚斤等三十余人皆曰:“牧犍,西垂下国,虽心不纯正,然继父位以来,职贡不乏。朝廷待以藩臣,妻以公主;今其罪恶未彰,宜加恕宥。国家新征蠕蠕,士马疲弊,未可大举。且闻土地卤瘠,难得水草,大军既至,彼必婴城固守。攻之不拔,野无所掠,此危道也。”

          初,崔浩恶尚书李顺,顺使凉州凡十二返,魏主以为能。凉武宣王数与顺游宴,对其群下时为骄慢之语;恐顺泄之,随以金宝纳于顺怀,顺亦为之隐。浩知之,密以白魏主,魏主未之信。及议伐凉州,顺与尚书古弼皆曰:“自温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绝无水草。彼人言,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至丈余,春夏消释,下流成川,居民引以溉灌。彼闻军至,决此渠口,水必乏绝。环城百里之内,地不生草,人马饥渴,难以久留。斤等之议是也。”魏主乃命浩与斤等相诘难,众无复他言,但云“彼无水草”。浩曰:“汉书地理志称:凉州之畜为天下饶。若无水草,畜何以蕃?又,汉人终不于无水草之地筑城郭,建郡县也。且雪之消释,仅能敛尘,何能通渠溉灌乎!此言大为欺诬矣。”李顺曰:“耳闻不如目见,吾尝目见,何可共辩?”浩曰:“汝受人金钱,欲为之游说,谓我目不见便可欺邪!”帝隐听,闻之,乃出见斤等,辞色严厉,群臣不敢复言,唯唯而已。

          群臣既出,振威将军代人伊馛言于帝曰:“凉州若果无水草,彼何以为国?众议皆不可用,宜从浩言。”帝善之。

            夏,五月丁丑,魏主治兵于西郊;六月甲辰,发平城。使侍中宜都王穆寿辅太子晃监国,决留台事,内外听焉。又使大将军长乐王稽敬、辅国大将军建宁王崇将二万人屯漠南以备柔然。命公卿为书以让西河王牧犍,数其十二罪,且曰:“若亲帅群臣委贽远迎,谒拜马首,上策也。六军既临,面缚舆榇,其次也。若守迷穷城,不时悛悟,身死族灭,为世大戮。宜思厥中,自求多福!”

          魏主自云中济河;秋,七月己已,至上郡属国城。壬午,留辎重,部分诸军,使抚军大永昌王健、尚书令刘絜与常山王素为前锋,两道并进;骠骑大将军乐平王丕、太宰阳平王杜超为后继;以平西将军源贺为乡导。

            魏主问贺以取凉州方略,对曰:“姑臧城旁有四部鲜卑,皆臣祖父旧民,臣愿处军前,宣国威信,示以祸福,必相帅归命。外援既服,然后取其孤城,如反掌耳。”魏主曰:“善!”

          八月甲午,永昌王健获河西畜产二十余万。

            河西王牧犍闻有魏师,惊曰:“何为乃尔!”用左臣姚定国计,不肯出迎,求救于柔然。遣其弟征南大将军董来将兵万余人出战城南,望风奔溃。刘絜用卜者言,以为日辰不利,敛兵不追,董来遂得入城。魏主由是怒之。

          丙申,魏主至姑臧,遣使谕牧犍令出降。牧犍闻柔然欲入魏边为寇,冀幸魏主东还,遂婴城固守;其兄子祖逾城出降。魏主俱知其情,乃分军围之。源贺引兵招慰诸部下三万余落,故魏主得专攻姑臧,无复外虑。

          魏主见姑臧城外水草丰饶,由是恨李顺,谓崔浩曰:“卿之昔言,今果验矣。”对曰:“臣之言不敢不实,类皆如此。”

            魏主之将伐凉州也,太子晃亦以为疑。至是,魏主赐太子诏曰:“姑臧城西门外,涌泉合于城北,其大如河。自余沟渠流入漠中,其间乃无燥地。故有此敇,以释汝疑。”

          九月丙戌,河西王牧犍兄子万年帅所领降魏。姑臧城溃,牧犍帅其文武五千人面缚请降;魏主释其缚而礼之。收其城内户口二十万,仓库珍宝不可胜计。使张掖王秃发保周、龙骧将军穆罴、安远将军源贺分徇诸郡,杂胡降者又数十万。

          魏主之西伐也,穆寿送至河上,魏主敕之曰:“吴提与牧犍相结素深,闻朕讨牧犍,吴提必犯塞,朕故留壮兵肥马,使卿辅佐太子。收田既毕,即发兵诣漠南,分伏要害以待虏至,引使深入,然后击之,无不克矣。凉州路远,朕不得救,卿勿违朕言!”寿顿首受命。寿雅信中书博士公孙质,以为谋主。寿、质皆信卜筮,以为柔然必不来,不为之备。

          柔然敇连可汗闻魏主向姑臧,乘虚入寇,留其兄乞列归与嵇敬、建宁王崇相拒于北镇。自帅轻骑深入,至善无七介山,平城大骇,民争走中城。穆寿不知所为,欲塞西郭门,请太子避保南山,窦太后不听而止。遣司空长孙道生、征北将军张黎拒之于吐颓山。会嵇敬、建宁王崇击破乞列归于阴山之北,擒之,并其伯父他吾无鹿胡及将帅五百人,斩首万余级。敇连闻之,遁去,追至漠南而还。

          冬,十月辛酉,魏主东还,留乐平王丕及征西将军贺多罗镇凉州,徙沮渠牧犍宗族及吏民三万户于平城。

    元嘉十七年(庚辰,440)

            司徒义康专总朝政。上赢疾积年,心劳輒发,屡致危殆;义康尽心营奉,药石非口所亲尝不进,或连夕不寐;内外众事皆专决施行。性好吏职,纠剔文案 ,莫不精尽。上由是多委以事,凡所呈奏,入无不可;方伯以下,并令义康选用,生杀大事,或以录命断之。势倾远近,朝野辐凑,每旦府门常有车数百乘,义康傾身引接,未尝懈倦。复能强记,耳目所经,终身不忘,好于稠人广席,标题所忆,以示聪明。士之干练者,多被意遇。尝谓刘湛曰:“王敬弘、王球之属,竟何所堪!坐取富贵,复那可解!”然素无学术,不识大体,朝士有才用者皆引入己府,府僚无施及忤旨者乃斥为台官。自谓兄弟至亲,不复存君臣形迹,率心而行,曾无猜防。私置僮六千余人,不以言台。四方献饋,皆以上品荐义康而以次者供御;上尝冬月啖甘,叹其形味并劣。义康曰:“今年甘殊有佳者。”遣人还东府取甘,大供御者三寸。

          领军刘湛与仆射殷景仁有隙,湛欲倚义康之重以倾之。义康权势已盛,湛愈推崇之,无复人臣之礼,上浸不能平。湛初入朝,上恩礼甚厚。湛善论治道,谙前代故事,叙致铨理,听者忘疲。每入云龙门,御者即解驾,左右及羽仪随意分散,不夕不出,以此为常。及晚节驱煽义康,上意虽内离而接遇不改,尝谓所亲曰:“刘班方至西回来,吾与语,常视日早晚,虑其将去;比入,吾亦视日早晚,苦其不去。”

          殷景仁密言于上曰:“相王权重,非社稷计,宜少加裁抑!”上阴然之。

            司徒左长史刘斌,湛之宗也;大将军从事中郎王覆,谧之孙也,及主簿刘敬文,祭酒鲁郡孔胤秀,皆以倾谄有宠于义康。见上多疾,皆谓“宫车一日晏驾,宜立长君”。上尝疾笃,使义康具顾命诏,义康还省,流涕以告湛及景仁。湛曰:“天下艰难,讵是幼主所御!”义康、景仁并不答。而胤秀等輒就尚书议曹索晋咸康末立康帝旧事,义康不知也;及上疾瘳,微闻之。而斌等密谋,欲使大业终归义康,遂邀结朋党,伺察禁省,有不与己同者,必百方构陷之,又采拾景仁长短,或虚造异同以告湛。自是主相之势分矣。

          义康欲以刘斌为丹杨尹,言次,启上陈其家贫。言未卒,上曰:“以为吴郡。”后会稽太守羊玄保求还,义康又欲以斌代之,启上曰:“羊玄保求还,不审以谁为会稽?”上时未有所拟,仓猝曰:“我已用王鸿。”自去年秋,上不复往东府。

          五月癸已,刘湛遭母忧去职。湛自知罪衅已彰,无复全地,谓所亲曰:“今年必败。常日正赖口舌争之,故得推迁耳;今既穷毒,无复此望,祸至其能久乎!”

          上以司徒彭城王义康嫌隙已著,将成祸乱,冬,十月戊申,收刘湛付廷尉,下诏暴其罪恶,就狱诛之,并诛其子黯、亮、俨及其党刘斌、刘敬文、孔胤秀等八人,徙尚书库部郎何黙子等五人于广州,因大赦。是日,敕义康入宿,留止中书省。其夕,分收湛等;青州刺史杜骥勒兵殿内以备非常,遣人宣旨告义康以湛等罪状。义康上表逊位,诏以义康为江州刺史,侍中、大将军如故,出镇豫章。

          初,殷景仁卧疾五年,虽不见上,而密函去来,日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咨之;影迹周密,莫有窥其济者。收湛之日,景仁使拂拭衣冠,左右皆不晓其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贤堂,召景仁。景仁犹称足疾,以小床舆就坐;诛讨处分,一以委之。

          初,檀道济荐吴兴沈庆之忠馑晓兵,上使领队防东掖门。刘湛为领军,尝谓之曰:“卿在省岁久,比当相论。”庆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应得转,不复以此仰累!”收湛之夕,上开门召庆之,庆之戎服缚袴而入,上曰:“卿何意乃尔急装?”庆之曰:“夜半唤队主,不容缓服。”上遣庆之收刘斌,杀之。

          骁骑将军徐湛之,逵之之子也,与义康犹亲厚,上深衔之。义康败,湛之被收,罪当死。其母会稽公主,于兄弟为长嫡,素为上所礼,家事大小,必咨而后行。高祖微时,尝自于新洲伐荻,有纳布衫袄,臧皇后手所作也;既贵,以付公主曰:“后世有骄奢不节,可以此衣示之。”至是,公主入宫见上,号哭,不复施臣妾之礼,以锦囊盛纳衣掷地曰:“汝家本贫贱,此是我母为汝父所作;今日得一饱餐,遽欲杀我儿邪!”上乃赦之。

          吏部尚书王球,履之叔父也,以简淡有美名,为上所重。履性进利,深结义康及湛;球屡戒之,不从。诛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左右为取履,先温酒与之,谓曰:“常日语汝云何?”履怖惧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亦何忧!”上以球故,履得免死,废于家。

          义康方用事,人争求亲昵,唯司徒主簿江湛早能自疏,求出为武陵内史。檀道济尝为其子求婚于湛,湛固辞;道济因义康以请之,湛拒之愈坚。故不染于二公之难。上闻而嘉之。

          彭城王义康停省十余日,见上奉辞,便下渚;上唯对之恸哭,余无所言。上遣沙门慧琳视之,义康曰:“弟子有还理不?”慧琳曰:“恨公不读数百卷书!”

          初,吴兴太守谢述,裕之弟也。累佐义康, 数有规益;早卒。义康将南,叹曰:“昔谢述唯劝吾退,刘班唯劝吾进;今班存而述死,其败也宜哉!”上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于此。”

          久之,上就会稽公主宴集,甚欢;主起,再拜叩头,悲不自胜。上不晓其意,自起扶之。主曰:“车子岁暮必不为陛下所容,今特请其命。”因恸哭,上亦流涕,指蒋山曰:“必无此虑。若违今誓,便是负初宁陵。”即封所饮酒赐义康,并书曰:“会稽姊饮宴忆弟,所余酒今封送。”故终主之身,义康得无恙。

            臣光曰:文帝之于义康,友爱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终于失兄弟之欢,亏君臣之义。迹其乱阶,正由刘湛权利之心无有厌已。诗云:“贪人败类”,其是之谓乎!

      元嘉十八年(辛已,441)

          彭城王义康至豫章,辞刺史,甲辰,以义康都督江、交、广三州诸军事。前龙骧参军巴东扶令育诣闕上表,称:“昔袁盎谏汉文帝曰:淮南王若道路遇霜露死,陛下有杀弟之名。文帝不用,追悔无及。彭城王义康,先朝之爱子,陛下之次弟,若有迷缪之愆,正可数之以善恶,导之以义方,奈何信疑似之嫌,一旦黜削,远送南垂!草莱黔首,皆为陛下痛之。庐陵往事,足为龟鉴。恐义康年穷命尽,奄忽于南,臣虽微贱,窃为陛下羞之。陛下徒知恶枝之宜伐,岂知伐枝伤树!伏愿亟召义康返于京甸,兄弟协和,群臣辑睦,则四海之望塞,多言之路绝矣。何必司徒公、扬州牧然后可以置彭城王哉。若臣所言于国为非,请伏重诛以谢陛下。”表奏,即收付建康狱,赐死。

          裴子野论曰:夫在上为善,若云行雨施,万物受其赐;及其恶也,若天裂地震,万物所惊骇,其谁弗知,其谁弗见!岂戮一人之身,钳一夫之口,所能攘逃,所能弭灭哉?是皆不胜其忿怒而有增于疾疹也。以太祖之含弘,尚掩耳于彭城之戮;自斯以后,谁易由言!有宋累叶,罕闻直谅,岂骨鲠之气,俗愧前古?抑时王刑政使之然乎?张约陨于权臣,扶育毙于哲后,宋之鼎镬,吁,可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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