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2016 作者:雪夜图片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若你想游览中国的江南水乡,那就去乌镇。
乌镇是一个静默的孩子,不吵不闹,秀外慧中,灵气外溢。但单从面相上来说,浙江省的这个次子,天庭欠圆,五官局促,稍显呆板,远没有他哥哥杭州来得大气。
一提乌镇,人们脑海中首先勾勒的是一幅潇湘烟雨图。阴沉低矮的天穹,锅盖似的笼着整齐排列的黛瓦。淅沥沥的雨水顺着沟槽珠帘般倾下,噼里啪啦溅在青色的砖缝中,细细流成一首回环蜿蜒的曲儿。沿河而建的木制走廊,三三两两穿行着浆洗衣裳的媳妇老妪。白皙的足,清亮的眼,指缝间无意踩碎迸开的珠,前前后后,窸窸窣窣,左拐右拐地莫入竹叶飘飘的曈曈门户。一两声狗吠,三四句人语,遥遥地隔着河岸,讳莫如深地融进远处人家星星点点的灯火。
那是乌镇,但,那是以前的乌镇。
话说到这儿,我不得不提一部电视剧,《美丽无声》,马伊俐是主演。大家熟悉这个高情商的女子源于她的《奋斗》《婚姻保卫战》,但是她真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让我喜欢上她的作品,便是在乌镇拍摄的《美丽无声》。刨去作品凸显的共产主义照耀心房的高端主题外,摇摆的渡头,湿漉漉的天气,白烟缭绕的作坊,天青色渐染缀白的布匹,一草一木,一船一橹,一檐一角,点点滴滴,丝丝入扣。晦暗明晰的镜头,把浮世躁动中的乌镇,重新拉回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静美。与其说乌镇衬托了菊儿的美,不如说菊儿本身就是乌镇美的一部分。
很可惜的是,我没能在乌镇最灵秀的时候邂逅它。相反,伴着一波波汹涌的人潮,我携着一颗躁动的心,来到了这座现已不安静的小镇。一部部的影视取景,一场场的大会小会,乌镇这个本身长相存在缺陷的孩子,急于利用自身的知名度,弥补天生性格中的小家子气。结果,弄巧成拙,人山人海的旅游产业反而让它失了浙江山水自然孕育的恬淡柔和。
乌镇有三栅,东栅,西栅,南栅。因末者是条老街,残垣断壁,藤绕瓜垂,浑浊的一条河流从街前缓缓流淌,满径荒芜,一路黯淡,所以大抵不为游人所喜。迁出又迁回的当地人在此摆摊设点,零碎地卖些扇子花环纪念品。旅客不多,店铺不大,但也未曾听说谁的生意有过亏折。南栅,曾经繁华,于今,终是落败了。
东栅和西栅,美曰其名是两个景点,实则桥桥相连、水水相通。因跨度太大,地貌复杂,所以被当局从中截断,横生了一对孪生姊妹。个别熟悉地形的当地人,领了不知所云的外地游客,东游西荡,一不小心,便在茫茫人海中丢了自己的金主。来不及懊恼,接客台便又马不停蹄地分了另一波游人上船。照例摇着船桨,照例戴着斗笠,照例喊着号子,照例荡开青萍,面皮黝黑、身体匀称的船家们,照例日复一日地游走在熟悉的水陆两线。乌镇,于一片慌乱热闹中,照例接待着一批又一批的眼神灼灼的客人。
水石相生,土木相叠,一座座沿河而建的青砖瓦房大抵保存着原来的面貌,只在坍塌和破损的地方增添了一根新木,劈出了一片蓝天。长短不一的梁柱,似几十个醉酒的壮汉,斜斜地竖插在岸上,神态懒散地支起一方方亭子。木板虽不整齐,在粗糙随意之中倒也显出一种参差之美。一溜排开的灯笼,起起伏伏地悬挂在檐角。微风一吹,杨柳一拂,描龙画凤的水墨写意便在大红的底色上随风招展。坑坑洼洼的青石地面,偶尔突出一两簇青草。草色是早已看不见的,但那夹缝中求生存的意志,竟在千万双大脚面前显得可敬可畏。
乌镇的水,绿中发白,除了承载颤颤巍巍的行船游岸,连带摆拍凫水的女子也会皱鼻蹙眉。偶尔抬眼,看见一两条怡然自乐的木船,哗啦啦地从我身边游过外,我竟从未打算好好写写乌镇的流水。之所以会提到文武双桥,实则源于几个导游对此迥然不同的解释。一座宽阔的桥梁,左右平分,中间横亘隔栏。女导游说此为奈何桥,男左女右,阴阳平分,颇有道家五行八卦之风范。男导游说此为升官发财桥,左升官,右发财,二者取舍,颇有佛家出仕入仕之禅意。待他们走远,我起身瞻观,才发现桥前斗大的“文武”两字,这才疑惑起刚才那些玩得不亦乐乎、走了一边又走另一边的游人来。若是景致做不到极致,添些民间故事、神话传说、人文风俗,于景区发展而言,倒也不失为一种上上策。
白天的乌镇着实没有出彩的地方。待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盏又一盏彩灯鳞次栉比交相辉映时,夜幕大片黑色的留白,反而勾勒出小镇平凡木讷下的妖娆魅惑。行人隐去,星辰渐稀,一弯又一弯月牙似的桥脊,躬身匍匐在淙淙流水之上。桥影共振,光芒同放,是无数张弓,欲射云后的新月。弦线坚实,饱满遒劲。五颜六色的射灯,铺洒在层层叠叠的楼阁。透着影影绰绰的树影,人们偶尔能够瞅到小路两旁微微漏出的一两点的路灯光。桥下喂鱼的女子在浅笑,楼上品酒的官家在畅谈,莺声燕语,咿呀小曲,我看着这波光点点,倒影片片,蓦地突然惊呼自己莫不是在秦淮两岸?
这是乌镇,但,这是现在的乌镇。
仔细回想一下,乌镇之行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大路上四分五裂的弄堂,铺满宽大石板的青黑色弄堂,缠满生长数年茂盛攀援的常青藤的弄堂,在午后阳光下坐满眯着眼的无牙老妪的弄堂,它们便是我认为的乌镇不灭的灵魂。
弄堂堂口大多挂着木纹皲裂的挂牌,“前为居民区,游客止步”。偶尔一个两个当地居民从人流中分出,揣出兜里的钥匙,皱着眉,扫一眼屁股后紧盯自己的好奇目光,嘀咕一声,毫不犹豫地投一方白眼。“哐当”一声闷响,头也不回地钻进去,这样无言的拒绝,就赤裸裸地把自己乌镇人的骄傲摆在了门楣上,把叨扰者的尴尬留在了沉默中。瞬间,我会无比羡慕这闹市中的净土,因懂了繁华,他们更愿意坚守质朴。
但不知道这样的乌镇,下次去,是否还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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