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前几日的积雪,零零落落隐居在深谷和树冠,和天空中的云气藕断丝连,在我进山没多久便重新把华山写意出了道家的意境,天空细软的雪是雪山的诗。我吸一口气,雪下一片,我呼一口气,雪下一片。漫天飞雪扑面而来,落在肩膀上,袖子上和手心里。整个冬天仿佛要化进身体里。
旅行,再用力一点!
华山 · 阴阳的爱
华山北面的连天线国道边,有一家陕西风味的面馆。它与山脚下华阴镇的其他面馆并无二致,我是冲着门上巨大的红色宣传字体进去的,那“Biangbiang面”电脑输入法都打不出。元旦的华山有些清冷,店里没有客人,老式的铝质烧水壶在煤炉上暖暖地抽着烟,好像它才是这里的主人,于是我讨好地靠着它坐下取暖。
点了碗Biangbiang面和肉夹馍,自从去过甘肃河西走廊,西北的重口味已经变成我的至爱。看着我不着门道地在面上夹食,老板走过来提醒我要把面在碗里翻转,拌均才够味。我乐了,碗底竟大有乾坤,醋、花椒、酱油把这原本似裤带一样的单调宽面染成了人间美味。
火车站出站时,广场上的的哥误以为我是日本人,我机智地用福建人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回了一句“我是韩国人”,大哥立马就用韩语和我打起招呼。可是在这面馆里,却不一样。老板没有多招呼就走进厨房,紧接着老板娘不断地将食材送出,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早早地围在了煤炉上的火锅前,一家四口在我面前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知道夜幕降临是因为老板点了灯,我这才看向玻璃窗外。这条贯穿江苏连云港和甘肃天水的国道依然忙碌,重装卡车像变形金刚的车队,把烟尘甩在了路边房子的窗上凝成污垢。每年元旦一座山,今年是这样的华山。
结账的间隙,我被墙上的老照片吸引,老板见我专注盯着一张他在华山顶的旧照,语气骤然兴奋,昏暗的灯光下我第一次看清他的容貌,和照片里的清隽判若两人,眼神却没有变化。
“我十几年前是在华山上工作的,当时上面一住就是一两月,这山险是险了点,可是那种生活很刺激。”
我接过老板递来的零钱:“那后来怎么在这开了面馆?”
“有老婆和孩子啊,不可能在山上留那么久了,所以安顿在山脚下做点生意,平时带他们爬爬山也是可以。”
老板看着全家在华山的合影,笑得爽朗。这时老板娘将锅碗收进厨房的门帘后,孩子们则扑在餐桌上看起了动画片。老板亲自送我出门,我就住在隔壁的民宿驿站。
其实很早以前,我便好奇自己会为谁而选择安逸。父母吗?好像吵了那么久他们也没有觉得我变得成熟一些。朋友吗?如今新交的朋友反而比我更懂得如何玩转世界。爱狗雪崩吗?我还想象有一天它跃动的白融入雪山静谧的白。为什么我不想谈老婆和孩子,因为我还没有嘛,无法做出不在状态的表态。
可能也是因为没有,或者说正像普通人的凡夫心一样在追逐爱情,所以才会困惑和痛苦,所以才会迟迟没有结果。没有结果的时间长了,大家都怀疑我要出家,我惊奇地发现身边所有的人都突然变成了媒婆,年龄和职业都没有影响他们的热情和专业。
“真正的爱情,不会让男人放弃自己的梦想。”
之前被某本小说里的这句至理名言感动到心脏差点爆炸,以为自己获得了爱情的真谛,一路向前就好。就像用自我的意志调和好单身世界的一切那样,我也能够调和好爱情和梦想的一切。可是我太单纯了,当我知道不是所有探险家的妻子都和他们一起远行时,我又困惑了。这其中一定有更复杂的哲思和实践。
第二天的华山给我留下很差的印象,东升的旭日被镇子上空深厚的雾霾隔离在另外的次元空间,日光像美图软件柔化的效果,虚假得低端。天人如果存在合一的感应,一定是一眼和一步都可以感受到的。
这种感应,我在将近华山顶的引凤亭又一次体验到了。山里前几日的积雪,零零落落隐居在深谷和树冠,和天空中的云气藕断丝连,在我进山没多久便重新把华山写意出了道家的意境,天空细软的雪是雪山的诗。我吸一口气,雪下一片,我呼一口气,雪下一片。漫天飞雪扑面而来,落在肩膀上,袖子上和手心里。整个冬天仿佛要化进身体里。
可是还没等我停下脚步,伸出舌头迎空吃几口雪,引凤亭上就雪云消散,夕阳得以放风,将温软的光线照耀在山下的群山之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在这之后的五分钟,山中某种天地之气再次汇聚,一片不大不小的云真真切切向我飘来,穿透我,飘向悬崖之外。天地间重新陷入一片阴雪肆虐。
我大为惊叹,原来八年前我路过华山看到的露骨的险峻威严都只是表象,华山的心竟如此多变,无时无刻不在洗练出阴阳的奥义。我证悟到了一点,我于爱情之所以迷惘,根本是我没有看清和接受自己在爱上晦暗和光明的两面性。
大部分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是正能量爆炸的恒星体质,热血、上进、开朗,还擅长理疗别人的心理淤症,有些莫名的清高。投射到男女关系中,喜欢我的女生也会被这些吸引,幻想和我在一起会情趣黯然,光明温暖或是可以助力他们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承认自己是这样的男友,可女友最终都和我分手了。阳偏盛,阴则虚,热力主动的一面过度就会演化成阳邪,固执地强迫别人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缺少了温柔和理解。分手时我听过最醒觉的话是“你只考虑你自己”,而我对女友说过最重的话是“你知道自己的问题,但你就不想改变”。
几次感情失败后,阳邪渐渐转变成了阴寒之毒。我开始变得在这方面特别敏感,在追求女生或是和恋人相处的时候,会刻意隐藏真实的自我。我会温文尔雅体贴入微,我会揣度对方的心思择机而动,我在与自己较量和商量。我特别累,人言一语,我思千里,生怕自己有不恰当之处。
阴盛阳衰的结果,是让女生觉得我在实际相处中没有个性,没有迷人的乖张,总是一种好好先生的标准套路。我也变得没有自信,觉得自己像攀附大树的藤蔓,没有自由发展的空间。我的心理世界阴沉如雪,瞬息万变。犹豫不决不敢迈出关键一步,让我错失很好的缘分。惯性地容易放弃,又总是暗自在事后挠头后悔。
我想进一步揭露自己,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的女生,直到现在,也依然有摇摆不定的时候。这是另一种阴暗面,会在你做出最终判断的时候,起到强迫你退缩或是翻转选择的作用。
我重精神的感情交流,希望对方和自己有共同的兴趣爱好,相同的面对世界改变自己的态度,对两人思想上的强烈呼应的渴望胜过吃喝玩乐的单纯快乐。然而我又特别好色,我选择女生的脸,现在又迷恋性感的身材。年轻的胶原蛋白、圆润灵动的长腿、时尚精致的衣品,像刻在灵魂柱子上的咒语,燃烧起轻浮的欲望。
两种力量没有正邪之分,重精神的人并不见得比好色的人高尚多少,好色的人也不见得比重精神的人快活或是体面。但是深陷在两种力量之间无法自拔和做出正确的选择,就是心灵的阴暗,你会失去大部分关于爱情的神性。
立于华山巅峰,已是夜里十点。四峰簇拥而成的莲花,在雪停后的黑暗中苍茫地盛开。我和山腰遇到的四川旅友小宋疲惫地走在积雪中,华山的夜间照明让人欣慰,将脚步明亮,让我们的目光可以绵延到来时的方向。但即便如此,人在天地之间也仿佛处于混沌未开的状态,和自我处在蒙昧不清的情感乱象里一样,有着某种强大的压抑之感。
由于我们计划第二天一早再回东峰看日出,所以当晚便在山上的五云峰将就住下。华山上遍地都是雪,但却没有干净的水,旅店限量供应的白开水黄得像茶,据说都是挑夫从山下九牛二虎之力送上来的。解个手得绕到旅店后面树林的公共厕所,完事了当然也没有水洗手。在一间十几床上下铺的大房间里假寐了几小时后,凌晨五点我叫醒小宋,和其他室友一起,重新夜攀华山。此时抬头,万里星空垂降在四野,晴朗异常。
朝阳东升的节奏很慢,可能是困乏和寒冷让身体焦躁,所以心里总是期待日神早露锋芒。但这过程又美不可言,凝视着天际从墨色幻化成多彩的层次,再到云朵披金变化,我一切的杂念就像攀登老君犁沟一样化为虚无。
前夜有多猛的阴晴不定,今朝便有多妩媚的朝霞,在华山这毫不夸张。华山顷刻变成了神话中的宝莲灯,日光放射的光线照耀在悬崖峭壁的长空栈道,空气晕出七彩。悬崖下原始的山峦犹如环形的围城,狂野而威严。连绵志远的山峰,不正是大地的心电图吗?一个高峰就是自然心跳的一个激烈,象征着自然博大的生命。
山下的雾霾变成了天地间的一条线,被山的巍峨压在了天空的底层。我的思绪在开阔的场景中,浮想不止。
自我的阴阳两性,不正是华山的雪与晴吗?山中云雪闪现,似人心敏感多变。山中晴朗光明,似人心透亮明了。然而眼前这山的智慧在于调和和平衡,调和温差与干湿,平衡大气环境在山谷里的适度存在。可是我呢?却任由阴毒和阳邪在我体内放纵,自己并没有试图选择他们,更没有尝试融合他们,把深陷迷茫当成了舒适区,自然无法超脱而出!
华山让我看到了这真真切切日出东方的美,体验到了如何从狂乱的内在调和中生发出惊艳的平衡之态。我想我也可以做到。
如果我再爱一个人,我会试着将她变成手心里的铜板。我不会掌心向下然后握紧拳头拥有她,因为那样只要打开或是放松我便会失去她。我想实践一种可能,我打开手掌但仍拥有她,只是我把掌心向上。这样的爱,连掌上铜板之外的空气都属于它,是否能让彼此感受到自由和尊重?
让她自由地跳舞,做她自己,成为神的孩子,或许如此,可以更能体会威廉 • 布莱克的诗:“把喜悦绑缚在自己身上的人,反而毁灭了长着翅膀的生命。当喜悦飞去而吻别的人,将活在永恒的朝阳里。”
如果我再爱一个人,我将不再迎合。我心不动如山,我爱自在深处。以本初和原始的自我表达来吸引她,她是雪山间的流云,我等她因为灵魂强烈的呼应而变作停云。她若下雪了,雪是她的笑,是她的哭,是她的身体和精神,是她愿意留下了。
而爱情就是第二天照耀在我们的一束阳光,将雪融成水,流进山的土壤里。
如果我再爱一个人,我将透彻地了解自己的选择,至于她是精神的美还是外在的美,已经不再重要。因为爱已是阴阳具足,她只需是来时的模样。
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回答我将为谁选择安逸了,抑或是我根本不再需要回答这样的问题。
发乎阴阳调和的爱,一切结果皆可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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