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从衣柜顶上拿下一个木箱来,打开看时,原来是一把极精美的阮咸。
“好漂亮的阮咸呀,李爷爷。我可以摸一下吗?”
“没事,拿起来看就是了。”李老汉对自己的这一把琴带着些许骄傲。
“不瞒你说,我年轻那会子在勾栏里弹阮咸,老婆子唱曲儿,我们俩就是那时候看对眼的。唉……他爹不拿她当人,逼着她卖唱不说,还要把她卖了,我就带着她跑到相州来,用多年的积蓄盘了这家店,生意虽不好,可也勉强够过活的。”
“您怎么没想着重操旧业呢?”
“那都是下九流的营生,让人瞧不起呀。”李老汉说这话时,干枯的眼睛里带着光,像是有些不甘。
“凭本事吃饭,谁也谁不比低一等!以前哥哥给我请的教琴师父,不也是勾栏里出身。”
“哈哈哈,这是你们家忠厚实在,世人哪有几个不轻贱乐伎的,就是乐伎之间,互相瞧不起的也多着呢。”李老头摇头苦笑。
“丫头,这小镇子里没什么可赚钱的活计,你就是进城去,也不过是些缝补浆洗的活计,若靠这个攒去沧州的钱,只怕三年五载也不能够,我寻思着,只有一个来钱快的法子。我知道你学过琴,可那个不中用,那些个秀才文人爱听这个,可他们拿不出赏钱来。你跟我学几首阮咸曲子,到时我陪你去城里绰酒座赶唱去,你只管弹曲子,我去讨赏。”
林尘听罢,面露难色,要她学阮咸,这倒不难,难就难在,她一个连跟陌生人聊天都紧张的人,怎么敢在一群人面前弹阮。她是绝不会白花李家的钱的,若要自己挣钱,就必得付出些什么。
李老头以为她觉得这事丢人,道:“你若不愿意,再想别的办法慢慢攒钱也行,老头子我就是这么一说。”
屋里窗是开着的,林尘正好瞥见院里有过路的乞丐在向月白乞讨。
她看着卑躬屈膝的乞丐,心想:如果在这儿白吃白喝,那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爷爷,我想……我可以试试。”
不得不说,感情丰富的人,对艺术类的东西总是有着异于常人的学习能力。林尘学得很快,半年多学熟了五六首小曲儿。
她为了锻炼自己,先是在月白她们面前弹曲子,后又给店里的客人弹。
后来,有个客人结账时多付了几文钱,说是曲儿弹得好。林尘因此受了鼓舞,去跟李爷爷说“总得走第一步,明天去城里试试吧”。
李爷爷怕遇见心术不正的人,只挑上午去,过了正午就回。前几天,她总是紧张得很,弹得不好,弹完一曲便是满手心的汗,没赚到几文钱,后来弹得时候多了了,也就没那么慌了,渐渐收入也多起来了。
等到来年七月底时,林尘足足攒下了五百贯钱,这下可有钱去找哥哥了。林尘就此与他们作别,孤身一人直奔沧州。
这次车夫是李爷爷帮忙找的,人靠得住,而且李爷爷还给出了主意,让她男装上路。果然,这一路顺畅多了,将将二十来天便到了沧州。车夫甚是负责,直接把她送到了沧州牢营旁。
“丫头,我先不走,在这儿等你,你先去问问,你哥哥是不是还在这儿,要是去了别处,我再送你去。”
林尘点头,去问牢营前的军官。
“这位官爷,年前从东京刺配沧州的禁军教头林冲可还在这儿?”林尘学着男子的腔调问道。
那军官打量了她一番,道:“你是何人?找他作甚?”
“我是他亲兄弟,来投亲的。”
那军官闻言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怕有人听见似的,低声道:“原来是他兄弟,他现下有事,没空见你,你先去那边街上的贾记酒馆等等,一会儿我带他去见你。”
“哦,那多谢了。”
车夫把她送到贾记酒馆后,才放心走了。
林尘走时,偷偷给李家留下了一百贯钱,现下钱已所剩无几,她不敢乱花钱,又觉得白坐在人家这里不好,只好要了一碟菜跟一个馒头。
她刚吃了几口饭,还没等到人,头就晕起来,隐隐约约听见什么“没有兄弟,只怕是东京那边还不知这边的事,派来杀人的,大官人让仔细推问”,她正待要分辩时,却已没了知觉,昏死过去。
林尘再睁眼时,是被人一盆冷水泼醒的,她只觉得头昏脑胀,有些记不清昏倒之前的事了。原来她被人给高吊起来了,双手被绳子勒得已没了知觉。
“你这汉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找林冲?”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官人,呷了一口茶,悠悠开口问道。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官人,看相貌,年少时应是个宋玉潘安一流的人物。
林尘暗自庆幸自己日日裹了胸,他们这群恶人没发现她是个女子,可又无比害怕,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好,只能装作男子说话,同先前一样回答,说自己是林冲兄弟,来投亲。
“胡说,他没有什么亲兄弟!况且我瞧着,你们长得也丝毫不像,你究竟是什么人?”话语中带着怒气,比旁边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还让人心生畏惧。
“大官人,不给他点儿厉害,怕是推问不出来。”旁边的壮汉拿了鞭子上前道。
他轻笑默许。
林尘只顾惊疑他怎么知道林家家事,猜度对方是敌是友,压根没注意他们说什么。
那壮汉得了令,快步到林尘面前,抬手就是一鞭子。
这一鞭正打在肩上,痛得她尖叫了一声,肩上衣服顿时破了,显出殷红的血道子。她心想:不能这么没骨气,打一下就这样。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流。
“呦,是个小娘子!”那壮汉听她是女子声音,似乎觉得这事更有意思了,不由分说又打起来。
好在那官人还有良心,喝止了壮汉。
“我说实话,我是林冲的妹妹,你们杀了我吧,别折磨人。”她带着哭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说你是林教头妹子,此话当真?”
“怎么不是真的?你要杀便杀,别折磨人。”林尘貌似是放狠话,可眼里还带着泪。
那官人急忙喝令人把林尘放下来,他看着林尘,似乎还有什么令他无法相信的,问道:“你自己来的?”
“是自己来的,你是谁?”林尘做出要打架的架势。
“这位是柴大官人。”
“柴进柴大官人?”
“你知道我?”柴进有些意外,一个深闺妇人都知道他柴进的名号?他脸上刚露出得意的神情,立马又把这神情掩藏起了,装出不屑的样子。
“我曾听哥哥提起过,我哥哥呢?”
“他杀了人,上了梁山。”
“梁山?什么梁山?”老天爷让她保留了以前的脾气秉性,与此同时,去掉了关于北宋末年以后、关于水浒的一切了解。
“就是落草为寇了。你先在这儿住下,等我修书一封,告知林教头,再做商议。”他开始不耐烦,吩咐使女照顾她。
林尘想问问哥哥的事,无奈身上疼痛难忍,只好先由两个使女扶去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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