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城的顺城街是从明代后期形成的。距今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之所以叫顺城街,盖因当时的街道是顺着城墙走向,一如成都的顺城街,地处明代蜀王府,又叫“皇城”,街道顺着蜀王府的萧墙而建。顺城街历史更长一些的还有西安,有一段在城墙内侧顺墙而成,长度有十多公里。
翻开中国城市史话,凡是见到有顺城街的地方,几乎可以认定为古城。遗憾的是,现在许多城市的顺城街只存名字,城墙不见了踪影。
古城乐山顺城街城墙是在1928年至1929年成为回忆的。清代消亡后,很是乱了些岁月。遍地都是草头王,有枪为王,军阀割据。到了1928年,天下逐渐清朗,成都在这一年正式建市,驻地二十八军的一位师长黄隐当了市长,紧接着,川东万县也称市,杨森做了市长。成都建市后,设立了建设科,发布了一系列城市规则,其中有一条是,不准独轮子的鸡公车在公路上行走,说是怕压坏了公路。
乐山离成都近,消息传的快。1929年10月,乐山首条公路,乐山至五通桥的“嘉桥马路”开工建设。在这之前的1928年,当时的乐山县长(县公署知事)罗纬载巡视后发现,内城墙,拱宸门至福泉门一段的存在,直接影响了外城墙内上河街、中河街的发展。首先是高大厚实的内城墙把内城外城隔开,特别是内城墙外的壕沟,藏污纳垢,无人治理,既影响了市容环境卫生,也不利于经济发展。
谈到乐山城的内城墙和外城墙历史,先简单梳理一下。乐山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城,建城历史超过一千五百年。早期的城市是建设在两河交汇处的大佛坝上,衙门、驿站、文庙等都在坝上。城市临水,历朝历代除了在上游疏导水的流向,同时在临水一边筑起高大的河堤。即便如此,洪水还是经常给这个城市带来麻烦。
到了明代成化年间(1473年),当时的市长魏瀚(浙江余姚人),首先把文庙搬迁到今天老霄顶下的月儿塘。从那之后,乐山城开始逐渐往今天的城市方向发展。内城墙的建设,许多文献都说是从嘉靖年间开始的,其中最重要的文献是明代程启充《嘉定州修城记》,今天的内城墙包括内城的城门洞等正是在1525年开建。到明代万历后期,有诗为证,乐山市长姚汝循(浙江永康人):“把酒登楼思渺然,萧寺昏钟起暮烟。”姚市长已经站在今天萧公嘴的南楼,看着过去大佛坝的城市遗迹感慨万千了。
乐山内外城墙地图古代的城市没有多少居民,城市比较袖珍。历史学家说,中国的明代,人口和经济交流发展很快,出现了经济上的资本主义萌芽。一直到清代后期,乐山作为川江航道上的重要节点,小小的内城已经满足不了人口和商品交易需求,许多做买卖的,便紧靠着今天高北门外,修房造屋,或居住,或商铺,一派繁荣景象。
谁知到了清代咸丰年间(1860年)前后,一股由云南起事的“社会动乱分子”,攻陷宜宾、克五通,直接冲向乐山城。住在城外的人一看情形危险,赶紧把细软收好,拖儿带女涌进城墙内,兵勇关闭城门。当时主持城市防守的官员,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觉得城墙下连片的房屋可能成为“动乱分子”隐身的地方,命令城外所有遮挡视线的房子一律拆除。
事情平息后,那些有房子被强拆后的士绅,觉得内城太小了,容不下那么多人,以后如果再遇到“动乱分子”冲击乐山,拆房毁屋毕竟不是办法,于是建议扩大城市范围,再修一道城墙,提议顺利通过,于是,乐山人口中的外城便从草堂寺外的得胜门起,延至嘉乐门,再转角,顺岷江过福泉门,在萧公嘴与内城相逢。史称外城墙。
好不容易修起来的外城墙,仅仅存在了五、六十年时间,沿岷江河的城墙和城门洞,说是不适应航道运输、停泊的需要,逐渐毁弃。
修外城墙的钱采用当时流行办法,抽取厘金。所谓厘金,这是清代对通过水陆交通要道货物设立关卡征收的一种捐税。到了咸丰同治年间一发不可收拾,征多征少任由当地掌权者定,收税的种类也遍地开花,老百姓称之为过路税。这是一个肥缺,官场上有“当一年的县官,不如当一年厘局差。”听说大邑地主刘文彩就是靠在宜宾、乐山收捐发了大财。
残存的明清城墙遗址乐山修外城墙,专门在东西北几乎所有的城门洞设了收厘金的机构,由主持修城墙的士绅负责,先说好完工后便撤销这收钱的机构。好比今天收高速公路的过路费,永远都达不到管路人的愿望。乐山民众对收钱不透明的事相当不满意,四处告状,于是又从省上派人来监督,依然如故,一说到钱很难找到干净的人。账目不清,缺口大。收钱的胃口越来越大,民众怨气冲天。终于到了同治五年(1866)的五月六号,愤怒的民众对收不完的城墙税生气了,成群结队将收厘金的地方打个稀巴烂。收税的人翻墙逃跑。
回到1928年,乐山罗纬载县长,当时叫知事。一番巡视后,决定要改变顺城街城墙外脏乱差的面貌,建设一条新的上河街(由此看来,凡是主事的,都喜欢搞建设)。于是命令把明代打底建设的内城墙全部推倒,推倒的石头就填到下面的壕沟。可怜这段明代嘉靖年间修筑的城墙,就这样消失了。
说起内城墙外的那道壕沟,注意的人不多,历史上是从拱宸门一直延伸到萧公嘴,应该是这个城市早期的下水道,防贼又排水。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紧挨着较场坝还有一条明代残存下来的壕沟街,有部分完全裸露,壕沟中流淌着城市的污水。
推倒古城墙建设新乐山,这个消息对于早已占据城墙外的各大商号,真是一个好消息。那个时候的上河街、中河街,基本上都是各大商号的地盘,有堆干菜的货栈、堆棉麻布匹的仓库、还有粮仓客栈⋯⋯,许多货栈一直到1949年后收归国有,成为今天棉麻公司的地盘、五金、煤炭、外贸公司等等的宿舍。抗战期间作家叶圣陶到乐山的武汉大学教书,刚到没找到住处,就住在上河街一家货栈。
乐山拱宸门:1970年内城墙推倒后,过去顺城街的边界成了唐僧肉,许多商家开始霸占地盘。这又引起了住在顺城街的人不满。几经周折,最后由知事罗纬载和公安局长应子绎联名发了一个布告,决定在推倒的内城墙旧址上修一道公墙,从拱宸门至福泉门的住户商家,一律不得越过公墙搞建设。
修公墙的钱由住在上、中、下河街靠城墙一边的住户负担,每丈按四十元支付,相对应的城壕旧址归出了钱的人拥有。为了把修公墙的钱收上来,责任分别交给两拨人去执行,都是些有头面的人,包括财大气粗的“德字号”中的德星成、德亨通,还有兴隆泰、美明行等当时的大商号,如果公墙所到之处有人胆敢占地盘又不想交钱的,一律以阻扰、破坏城市公共利益的名义,由公安局拘拿到案关押,还得加倍处罚。
作者高原黄潮:2019年于拱宸门这个布告是民国十八年六月二十五号发布,用产自雅安的石头刻成碑文嵌在公墙上。公墙用片砖按风火墙式样,许多砖片上烧有“民国十八年上河街公建,”“永不建筑摆摊”等文字。其中还有许多交钱细节,正对街的铺面和侧面的铺子交钱又不一样,顺城街面修复的费用也详细的很。反正一句话,领导出主意,民众出钱。
明代后期修筑的乐山内城墙就是这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公墙,后来,那些公墙也灰飞烟灭了。据说还有一小段留存,那里是五金公司的老宿舍,许多工作了几十年仍然住在那里的员工,因为公改私,至今没有享受到分房福利,他们的怨气就不是一段公墙所能表达的。另外,过去的拱宸门一带,出了几个羞花闭月之貌的美女,她们的故事,将是另一篇文章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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