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后,说的第一句话是“突然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有时候不得不叹服,世界太大,大到两个人十五年间没任何交集;世界也小,小到一场婚礼竟奇妙地让我在十五年后与恩师取得了联系。
初一语文课本里收录着毕淑敏的《提醒幸福》,有段话是这么说的——“当我们从天涯海角相聚在一起的时候,请不要踌躇片刻后的别离。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有无数孤寂的夜晚可以独自品尝愁绪。”我不仅记得这段文字,还记得苏老师上这堂课时穿的是一件呢绒的枚红色大衣。阔别重逢的人们好像是会出现这么一种状况:激动至极的同时,伤感与顾虑也应运而生。这就好比,人们失去了一样东西太久太久,便会习惯这种失去的踏实,当它突又复现,反应往往是仓皇、恐惧、一言难尽的。
我对着苏老师首先发来的微信,硬是愣了半分钟,脑海里过电影般飞速闪现她讲课时的样子、讲台下一张张专注而稚嫩的脸、以及教室后墙刚更新不久的黑板报。我想极尽表达之才也无法描绘出在东风的时光了。戈壁、部队、发小、校园......这些被我提及过无数次的词儿,就像是王朔笔下的《动物凶猛》、姜文指导的《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午后阳光映照下的湖面,泛着温暖又晃眼的粼粼波光,而那些陪伴你度过青葱岁月的人儿就在对岸,冲你微笑、挥手、呼喊。你看不清、也听不见,甚至认不出他们是谁,你却沉醉于这光晕,犹如醉在一个梦里。
我回过神来,赶忙回复四个字——“提醒幸福!”
我不知道手机那头的苏老师在这一刻是否和我感同身受,试图把喜悦带来的“伤感”努力调整成“喜悦”本身,然后痛痛快快地和我聊上一宿。但我相信教了那么多年书的她一定还记得这篇文章,也一定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
学生时代,我做过多年班长,却只当过一年语文课代表。恰恰是初一——她教我这年。即便对学习的热爱与学生自身态度正相关是不争的事实,但老师自身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学生对这门课的热爱程度。初中以前,我对语文无感,直到我遇到苏老师——一个会把文字转化成日常、把生活过成诗的老师。我方知,语文的世界竟是如此博大美妙。我常常利用课代表身份偷抄她的教学笔记,以为这样就能比其他同学更深入地理解每一篇课文的中心思想,考试也更容易拿高分(事实证明,也的确是这样)。起初我困惑,那些做在课文空隙里密密麻麻的注释,为什么很难在教辅材料里找到?后来我明白了,那多是源自她的内心感悟、是属于她的原创。所以五年后,待我重返东风、备战高考,却遭遇的是一个只会照本宣科、读标准答案的伪语文老师时,我更多的是不屑和对苏老师深深的怀念。如今,我亦喜欢在看书时写写画画,把书里的情节与自己的故事相联系,对作者的态度、写作手法做一番业余点评,最后甚至还会饶有兴致地写篇读后感。我想,这是苏老师对我的影响。
发微信已经难以承载我的兴奋,我拨通了她的电话。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清脆、利落!她告诉我,随丈夫转业回到地方后,就彻底告别了三尺讲台,现在的工作完全与她所热爱的教育事业无关。她嘱咐我,不要挑食,不要亏待自己,多吃点好的,再长胖一点儿。她还说,遇到合适的男孩就大胆一些,试着多接触,“婚姻哪里有完全正确的,聪明的做法是,将错就错。”她相信,一个她仅教过一年却印象最为深刻的学生一定会处理好工作与生活、爱情与家庭的关系。她还是那么幽默、亲切、随和。
光阴飞逝,从初一到现在一晃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年头,小黄毛丫头长大了,而我的老师也变老了。年近五十的她,纹了眉毛、配了眼镜,穿着依旧大方得体。她喜欢买花、做手工、练书法......朋友圈里洋溢着积极、浪漫、丰富的生活情调。她气度非凡、风韵依旧,秉持着对生活的热爱之心,尽情享受着岁月给予的全部馈赠。是她让我更加确信,有些东西是时间带不走的。
我爱苏老师,愿她一生事事顺意、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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