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耶先生的杂事集 Ⅰ

　　索耶先生，全名肖恩·K·查理，人们往往称其为查理先生或者简称为肖恩--正如他每次做自我介绍时所说的。不少人都称赞他的名字很有过去英伦绅士的风格，与他的做派品格十分相衬，可他自己却对此不甚满意，甚至觉得肖恩这个名字太过古板，再加上查理这个老派的姓氏，念起来实在有些压抑。于是他便将“肖恩”稍作谐音，取下了“索耶”这个能使舌头翘起的名字，作为笔名或是其他假名，虽然仅有一些与他私交甚笃的友人会如此称呼他，他也十分得意。笔者有幸受人之托将这位先生的杂事笔记整理成文，虽不熟识，但几经阅读他的文字，自然算是他的读者之一，就以索耶先生来称呼他了。

　　索耶先生有两本笔记，据说一本是他情场得意时创作的诗集，后来爱情受挫恢复独身，便绝少提起了，于是随手不知丢在了哪里。从那以后便热衷在第二本笔记上记录杂事，“索耶”其名与两本笔记的事，半数是从杂事记上所见，半数是从索耶先生的老友口中得知。

　　最初的笔记指向了2017年的12月8日，那天索耶先生应挚友十斗先生之邀，往本市一家有名的居酒屋相聚畅饮。当日十斗先生向一位倾心已久的姑娘表白，却被残忍地拒绝，遂欲借酒消愁。二位先生相谈甚欢，将清酒温作小杯缓缓而饮，十斗先生痛诉女性难以捉摸的内心和不知所云的拒绝理由，索耶先生深知个中滋味，遂不再多口头劝慰该如何如何，只向小杯里添着酒。

　　若是只与友人寻常饮酒，自然是难以被珍惜笔墨的索耶先生记下的，索耶先生关于这一天的记忆大多要从现在开始讲起。

　　正饮酒间，索耶先生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女友所发，先生一杯酒尚未饮毕，即左手持杯，右手置箸于盘间去抓那手机，以微醺的目光去阅览佳人的良言。

　　相信此刻十斗先生仍品味着感情的痛苦，眼见对坐之人有美人为他挂牵，虽是多年老友却不免也有些嫉妒，很快，十斗先生便要从今晚的被劝慰者，一转成为劝慰他人者。

　　索耶先生自书于此刻他感到了世界线的变动--内容则相当简单，“我们分手吧”，“我对你没有感觉了”。

　　十斗先生早知其二人是高中以来的情侣，此时想必是有回旋的余地，遂告诫友人不可慌乱，莫要受酒精刺激而自乱阵脚，索耶先生自了然于心。然而当索耶先生读至“没有感觉”云云，头脑中所有思绪、所有谋划乃至所有温润之言，一并随着酒精将要蒸发了，他仍最无力地据守着自己的体面，本可以痛斥对方的寡情薄义，到头来只剩下灰烬无法再次燃烧般的无奈与悲哀，索耶先生沉吟着“没有用啊”等等，将手机掷在一旁，把眼泪就着酒，混着撕碎的先前许下的关于爱情的诺言一杯杯地投入腹中。据十斗先生言，这是他在中学校园门口结识索耶先生以来，头一次见到他掉下眼泪。而索耶先生在杂记中写到这里，也称“那是我稍懂人事行走世间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哭得如此不成样子”。

　　当夜，两位被各自的不幸交织在一起的先生并肩同行，流连于酒肆与歌厅，在浊酒与苦情歌里寻求着灵魂的救赎，品尝着苦涩的自由。索耶先生自觉有挚友对坐共饮，虽是心痛如刀绞却不甚难过，不免担心起他的已成前任的女友是否有倾诉的对象，然而转念一想，既是对方决意放手，她自然早在心里发了狠，对此有所准备了，自然不会比突然被动接受诀别的自己更加痛苦，于是稍稍心安理得了些，自己于她而言已是陌路人，自己的挂念已然成为多余的存在，若让她得知，更令她烦忧，还是不要打扰为好。索耶先生却期待着有其他人能于此时予她理解与安慰，甚至预祝着对方能立刻找到下一任男友，好早日忘却与自己有关的一切不愉快与不幸福，重新获得妙龄少女的所有欢愉。思绪至此，索耶先生的负面情绪终于显露了，如此突然地宣布分手，却独独以“没有感觉”这过于主观的裁决作为理由，且并非吵架或赌气，那么，她定然是对某人有感觉了罢，想必此刻的她，正期待着与某人开始新生活了吧，何止期待，也可能已然发生了罢，大概自己应感谢她给予了体面的分手，总之无论原委如何，祝她幸福吧！

　　而索耶先生却忘记了祝自己早日获得新的幸福与爱情，抑或是从未想过。时隔一年当索耶先生第一次以长篇文字记下这段回忆时，他一直保持独身，也再没有与那位前女友保持哪怕一句话的联络。

　　写至此处，关于索耶先生的第一篇故事暂且落幕，读者诸贤想必与笔者一样，对这位索耶先生颇有微词，此刻大可毫不客气地批判他在感情问题上的懦弱与不理智，竟如此轻易地放弃了他的恋人！倘若索耶先生的痴情真有其叙述的程度，怎么可能仅仅因一句“没有感觉”而全然崩溃毫无作为呢，乃至于将多年恋人拱手让人，再无追悔补就之举，实在令人费解。究竟索耶先生对待感情是怎样的心境，是否真是“被酒精刺激”而痛失爱侣，笔者将在索耶先生的另几篇杂记里寻根追底，整理成文以飨读者诸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