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长达十多天的旅行与内心的放空让于雯明白,这一切都能重新开始,她仿佛找到了原来的自己般。
她返回那不勒斯时是一个晴朗的下午,乘公交车时,阳光透过窗子打在她身上十分温热,她心中充满欣喜,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她渐渐爱上这座城了。回到家中于雯最先收拾了床边的陈旧的棕红色木桌,她大二时的穿着军装的复古照片仍被夹在方形笔筒上,令人糟心的是咖啡树萎顿不堪,还有一堆早被遗忘的蓝色字迹的草稿纸零散在桌面。重新开始吧!让这个承托自己疲软身躯的伙伴变得体面一些。于雯突然眼中闪着星星似的,回头看向自己的书包,里面可是带回来的各种纪念品:冰岛的火山石手链、从丹麦地铁站顺回来的地图、瑞士军刀和冰箱贴、巧克力等等......她将这些纪念品珍重地放在一个袋子里,抱了好一会儿,因为她知道人生需要用这些有意或无意得到的东西来重觅自身。
这让于雯对苏黎世流恋不已。苏黎世湖是那样湛蓝纯净,浮光在雪山与湖面之间弥散,海鸥轻轻飞掠,等着好心人来喂面包碎屑。街头的歌声与吉他伴奏和景致十分契合;在林登霍夫山,她望见了缱绻轻云附于铜绿色的尖顶;那天的夜细雨濛濛,她和同伴们一起乘着有轨电车,在繁华的班霍夫大街中上穿行。星光点点的灯饰垂坠于上空,于雯心中也住有一颗明星,它为她自己闪耀,也为她在人生迷途中指引前进的方向......
(二)
这是平平常常的一天,不平常的是于雯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了,三个月的时间,她逐渐接受了无知又平庸的自己,她鼓足了勇气面对自己和他人,并下定决心要珍重在那不勒斯的时日。
上午和往常一样,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并独坐窗边空想。正前方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位女性,她看上去四十多岁,但是气质未减,她身穿米色的高领毛衣与棕色长裤,精致的尖头高跟鞋最为吸引人;点过一杯咖啡后,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本露着浅黄色书签的旧书,书脊支撑在白色的小桌上,翻到即将看完的那几页,这时她用着沉稳的声调阅读书里的字句,时而她纤长的手将咖啡杯端起轻轻一抿,那像是一种阅读时不容缺少的仪式,一种浅浅的停顿,这为阅读之后的思索带来仅仅几秒钟的时机,又可能成为永恒。于雯深深知晓,这样动听的意大利语是自己想拥有的,这样一位能沉心阅读与思索的女性是自己想成为的,她知道,一切都来之不易,年轻的灵魂需要这样的沐浴,有时也不得不在暗中窥探着,羡慕着,渴望着。
从咖啡厅走出去,于雯隔着玻璃看到了那位女性的侧影,如此温柔大气,那足以鼓舞她自己继续探索。
最近于雯喜欢上了小虎队的《庸人自扰》,下午四五点钟,她想独自去散步。她戴了一只耳机欣赏音乐,而另一只耳朵,倾听那不勒斯街头的喧闹。向西漫步的路上,在冷风中她双手揣在衣兜,走到了一个小报刊亭(Edicola)旁驻足许久,那里排着四五列书,于雯挑选了各式的封面和文字,最终选择了一本地理杂志,因为她在这座城只有不到七个月的时间,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她要克服离开熟悉与舒适的恐惧,独自探索未知之地。
于雯知道,只有步履慢一些,用双眼和炙热的好奇心去体察,才能将周围的一切纳于心怀并找到启迪。天色渐晚,循西而走,走过繁华与潮腻的人群,她向南到了卢卡•佐丹奴路(Via Luca Giordano)。于雯的朋友伊莉莎贝塔曾带她来过这里,感谢这位朋友,让于雯如今能在这条路的高台上孤身向南,遥望索伦托和卡普里,海湾闪耀着,如若演奏着无声的欢愉的旋律。目光所见证的一切能明白于雯,她的内心需要容纳那不勒斯的水与土来消解与埋葬曾经的不愉,闪着白色小灯的渔船在海面上慢慢划过,“世事难遇料,笑一笑往事随风飘”强烈地唱响了于雯此时的心境。
(三)
重觅生命中的间隔,这是诗人蒙塔莱给予于雯的最大启蒙。她想象着那乌贼的残骨被海水托举又冲刷的萧瑟,还有思韦沃对自我精神的剖析、皮兰德娄嘲讽下的人生戏剧与卸不下来的面具、齐拉法破罐而出向地主宣告胜利的光辉明耀、萨巴在文化交织之城的驻足远望、夸西莫多乘汀达里之风回到故乡西西里的情愿、甚至还有乌尔比诺医生与费尔明哪•达萨的垂暮之爱情......这一切充斥在于雯的脑海中,她表面十分平静,但她一生都难以忘怀这样的心动与感叹,她是个年轻人,她至少没有停下重觅自我的脚步。
旷世的人生旅程与思想,使于雯在不自量力的对比中感悟到自己从未经历什么万分艰难的事,生活很平庸。而在这平淡的生活中很难干出什么大事,那就先低头学习吧。
她忽的忆起刘亮程先生,因为他曾说过,人生是需要被远观的。这意味着于雯需要学会追索人生的间隔,抽身观望曾经的自己还有已逝的岁月,在没有成熟的价值判断标准下怎样认识自己、认识世界。音乐循环了无数遍,夜晚的海静谧得令人心醉。
于雯抬头看向夜空,一架飞机闪过,此时一颗小星星也在看着她,急切地想让于雯许愿似的。她曾经在坍圮的信念面前振作了起来,但她明白,只要能抬头仰望,那颗明星就永远能被她看到,在重觅中被清晰地看到。
于那不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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