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再次收到好朋友“宋小小”的即时消息时,我着实被吓了一跳:
“明洋,我如果变成了女生的话,你会怎么想?”
我只当那句话是句玩笑,便戏谑着回答:
“那可真算是浪子回头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就此打住、下了线。
我心觉古怪:比我小一岁的宋小小,是个相当可爱惹人喜欢的男孩子。与他熟稔的那两年,他正直国中一二年级的年纪。儿童的稚嫩与少年的俊朗相辅相成,所以不仅各年级学姐喜欢开玩笑地捏捏他的脸颊,而且同班同学也会装作不经意地约他放学一起回个家什么的。可以说,他的可爱是有目共睹的。
是的,“可爱”——若要去形容女子之美,世上有一千辞藻可用来代替朴素的“可爱”二字,但是,对于宋小小而言,却只有“可爱”这一个单词似是量身定制。因此,我曾多次以他的外表作文章、开一些质疑他性别的玩笑。话虽如此,身边玩伴切换性别这一件事,我是从未想过的。
这一反常的短促对话令我着实起了兴趣。于是,我抓起电话机的听筒,给他打电话问了个清楚:
“你为什么要那么问?”我好奇道。
“……解释不清,”他声音含糊,“周末你有时间嘛?”
我那年正值高二,周末算不上清闲。但为了初中时的挚友,这点时间还是要挤出来的:
“没问题。就周六中午在学校门口见吧。”
“嗯。”他挂断了电话。
和女生约定见面时,一般要为其舒适着想,而选择可以环境优雅的地方(诸如咖啡馆之类);相比之下,和男生碰头时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周末见到宋小小的时候,他着一身牛仔装:修身款的牛仔裤放下了裤脚,牛仔衬衫的领子很有保护欲地竖立了起来。他低着头,下意识地用小小的嘴唇抿起领角。难道宋小小真的在考虑变性吗?
这种关乎大事的苦恼,还是不要被别人听到为好。一般来讲,此时便应该找个僻静所在;不过,由于休息日的缘故,学校门口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我小声道:“怎么啦?”
他认真看着我,答:“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我两手一拍,摆出了功夫片里常见的一个“敬请放招”的姿势:“Try me.”
这种“中西合璧”的怪诞十分奏效。他开始放下戒备,解释道:“我变成女孩子了。”
我三脚猫的马步没扎稳,差点摔倒。
说实话,我一路上都在考虑“他怎么会有想去变性的念头”这种问题;万万没想到,“变性”已然成了完成时。
“怎么回事!?”我惊讶道。
“我其实早就感觉不舒服了,但是前段时间不是中考嘛,就一直以为是压力太大,也没放在心上。”
“‘不舒服’?莫非是生理原因?”我半蹲下去,看着他——此时已是“她”了——的低垂的脸。
“嗯…”她接着说道,“后来小腹疼得不行了,去瞧了中医。”
“大夫怎么说?”
“医生一把脉,说:‘呵!小姑娘长得真帅。要不是号了号脉,我还以为是个小伙子呢。’”
“老老实实讲就可以了,别暗着自夸!”我吐槽道。
她立刻两只小拳头从胸口高度向下压,辩解道:“不是…!人家真的是这么说的!”
“好好好——继续继续。”比起跟她闲扯,我更对这轶事本身感兴趣。
“总之,当时我和我妈妈都听傻了。医生接着说:‘没事的!就是孩子长大了,来月经了。最近注意休息,别吃冷食。’”
“你自己叙述这件事,能不能别卖关子。”我示意他过来,坐在路边长椅上。
她没理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然后我们觉得这医生不靠谱,就又去找了西医。”
“……那你前面中医那段就是废话!”我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差点从长椅上蹦起来。
“这不是怕你不信嘛!”她对我的急躁恼火道。为了安抚我这听众的情绪,她也坐在了我身旁。
“抓重点。”我食指敲着左手腕部,简短要求道。
“然后我们去做了好多检查;然后发现我又有这样那样的…呃……特征吧、可以说……”
“总而言之?”
“总而言之,”小小清清嗓子,“嗯,暑假期间我妈妈就带我去做手术了。”
这是一位怎样处变不惊的阿姨啊!我不禁在作起了鲟鱼脸的同时,伸出两个大拇指。我又觉得两枚拇指不足以表现我的钦佩之情,于是将双脚抬离地面、弯起了脚趾。
鲟鱼脸“那你现在算是…‘不完整’了呗?”我试探道。
“不是这样的——我本来就有男女两套,然后男生的那些算是多余的。”
“你这还自带备用零件!”我惊呼。
“要不是有这套‘备用零件’,我也不至于修车去啊。”她自嘲道。很难想象,举手投足还很男孩子气的她已经可以正大光明地去女洗手间了。
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她补充道:
“不过,在头发留长、学会化妆之前,我还是得去男洗手间的。”
“嗯嗯,的确这样不太会引起骚动。”我两手按着长椅最外缘的木板,有点尴尬地附和道。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开朗起来:“哎对了!跟你说个好玩的事!”
“嗯?”
“我前天和朋友——男的——去参观学校嘛,然后我们中午一起吃的饭——喝了粥,是绿豆粥。然后我们就继续逛校园嘛,然后我——因为中午喝的是粥——就跑了好几趟洗手间。”
她越说越兴奋,我也有点好奇:“哦?”
“然后——因为我现在是这个样子嘛——我就总得去隔间里面去方便。然后你猜他说了什么?他说:‘你确定你喝的是绿豆粥、不是巴豆粥吗?’哈哈哈哈!”
遇到这么尴尬的事儿,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我忽然觉得,这神经大条的气质肯定继承自她母亲。
我又一次竖起四根大拇指。
“诶对了,”我忽然想到,“你刚才说:你还要去学化妆?”
“嗯…”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其实,这次叫你来,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她双手合十,举在鼻尖之上,用上扬的眼神瞧着我——从这一点来说,现在很有少女味道了。
“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想让你,”她自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教我当女孩子。”
(接下文《宋小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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