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

作者: 九坲 | 来源:发表于2020-03-26 11:20 被阅读0次

        金舟消失了,消失得十分彻底。

        越川刚踏进家门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他的味道不见了。其实不是没有预感。出差走之前,金舟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儿。但是她必须的走。

        这几天,虽然金舟的电话一直通畅,但越川就是心慌,该见的朋友一个也没有见,一完成项目就急忙赶到机场。

        越传放下行李,鞋也没脱,直接奔向书房。果然,一张画也没有给她留下。金舟火了的那天也许能卖个好价钱。她曾经这样调侃。

        哪怕那一天的到来遥遥无期,他也不该把送给她的东西掠走。人可以走,画该留下。处理前任的“遗物”是越川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一遍又一遍地给金舟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感到无比烦躁,在书房抽了半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跟把一半的灵魂交给艺术的小朋友上床的副作用即刻显现,从第一天认识金舟,就应该看透这点,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是并不在意,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也不需要他对自己负担任何事情。

        他有一双漂亮的手,结实的肩膀,强有力跳动的心脏,看着她的眼神是炙热的,她要他是简单,直接,性感的,这样就足够了。但是,他那另一半灵魂的贪婪,把一切都毁了。

        那是一个阴雨天,雨水急促地打在玻璃上,金舟打开窗户,在窗边给了越川一个深情而又绵长的吻,越川摸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背,模糊地想起一个人,于是心血来潮地要为他办一场画展。

        从那一刻起,一切都变得复杂了,复杂就是烂尾的开始。金舟的求婚加速了腐烂的进程。越川的拒绝,给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

        金舟的画展自然没有办成,其实解决的办法并不难,她的身边围绕着很多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完全可以撑起一场上得了台面的展,但是她站在空旷的展厅,摇摇头,“这是金舟的展。”一句话拒绝了所有的提议。

        见到她是在金舟消失的三天后,她独自守在展厅。

        她没有提到金舟一句,事实上,她没有说任何话。而我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她金舟消失之前来找过我。

        他是多么温柔的情人,喜欢赖在我的怀里撒娇。但他爱的是越川。所有人都爱越川,即便在我眼里,她是那么的不可爱。

        越传站在散乱的啤酒拉罐中间,右手不断在画布上涂抹着,左手夹着一只即将燃尽的烟,没有理会我的出现。

        我想金舟是了解她的,了解才能点到死穴。她被生生地剥夺了主动权,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越川无所适从。当她开始慌张的时候,就会想方设法的去摧毁一切。

         “家里的冬天太冷了。”半晌,她放下画笔,看了我一眼。

         供热有问题吗?我脱口而出。

         越川摇摇头,放下画笔,拿过我手里的易拉罐,喝了一大口。“我说岐县,老家。”

         岐县,多么陌生的两个字。离开老家十六年有余,一次也没回去过。她这么说,大概是岐县的冬天真的很冷吧,能把人的手脚冻掉的冷,冷到骨子里,冷到人心。

         “马上就要入冬了,我想回老家一趟。”

         你也说马上要入冬了……

         “你不是喜欢家里的雪。”

         ……

        “你后不后悔?”

        后悔 什么?

         “离开老家。”

        你是想问,离开他吧。

        对他的记忆,比对岐县还陌生。唯一的印象是,他也有一双跟金舟一样漂亮的手。我想问问越川,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但没问出口。因为我们看到的,从来都不同。

         她看着我,等待一个回答,我早已经有了一套完整丰富的答案,这些年来,每日每夜,不断地填充,润色,等待着她问我这一句,你后悔了吗。

        但,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不是这样被她随意地问出口。我张开嘴,试图向她说明,但是,有复杂的东西阻碍了我,等待多年的这么一刻,就这样平静自然毫无意义地溜走了,如同这十六年来的每一分钟。我心里的遗憾难以描述。

        “其实,你本可以不顾一切留下的,但是你做了选择,从来没人逼你跟我一起离开。你不能一直因此怨恨我。”

         她好像喝光了我的酒。没问我同意与否。我很心疼,那是最后一罐。她又点了一根烟,趁烟还没燃,我鼓足勇气,说,他来找过我。

        握着火柴的手抖了一下,“我知道。”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如同这腊月寒冬,如同手里的啤酒,没有任何感性。

       他很痛苦,他说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这双会画画的手。他想知道一切。

        “人们总想知道一切,拥有一切,贪婪,奢望,不懂得知足和感恩。”

        平静,死一样的平静。我看着她,跟我一样的面容上凝固着同样不动声色的绝望。

        “我知道他们总会去找你的。”

        也终会离开。

       因为你是一个冷血薄情的人。这原本是十六年前要对她说的。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我只记得那是一个烂俗的故事。

        看着她干涩的不会上霜的眼睛。我怜悯这所有的一切。在这个诅咒的圆圈里的她和我,不断地轮回。

        当初以为的终点却是起点,为了奔向终点所抛弃的,被牢牢的钉死在我们的背上,甩不掉,挣不脱。兜兜转转,爱的,要的,拥抱的,始终是那一个相同的影子。

       我起身穿好外套,我知道,她是不会回去的,她比谁都怕冷。而我呢,我不重要。

        站在展厅的门口,外面飘起了小雪,我裹紧衣服。

        感觉就像看了一场结局并不完满的电影。你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冲动选择了这样一部片子,你想找谁说说你的感受,但已经预测到将得到的回答。

        你说走廊里的仙人掌最后也枯死了,别人说,“是吗,主角真惨。”然后你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你觉得等等就会过去,这是电影留下的后遗症。但是一天,两天,一年过去了,它还没有过去。人怎么会被一个虚拟的故事改变,你自嘲地,把它抛在一边。

        然而你错了。它像钉子抓住你的犹豫软弱,撬出裂痕,伺机把你整个的世界敲成碎片。

       我看着右手上逐渐风干的颜料,想我始终理解他们伤了筋骨也要爱她的原因,大概同我仍然无法放弃她一样。

       我转过身,重新推开门,一眼便望到尽头的展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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