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昏暗了,远山在夕阳的映衬下一片金黄,夹杂着漫山遍野慢慢凋零的落叶林,极尽秋日的风情。山前的河流,也仿佛抛去了夏日的热切浮躁,缓缓流淌,没有丝毫汛期的波涛汹涌。在山区的盘山公路上,一个男人把拉货的车停在路边,他呢,就蹲在车旁,嘴里叼一根烟,头上带一个灰色的鸭舌帽,满脸的络腮胡和盘曲错杂的皱纹,让人看一眼,就感受到了生活的压力。
这个盘山路,有一个非常唯美的名字——伊人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不要以为这是个什么度假胜地,为了吸引旅客,才大张旗鼓起的噱头。这里百转千回,蜿蜒曲折,九十度的转弯不胜枚举,百丈高的悬崖比比皆是,而这个所谓的“桥”,也保持着每年几条人命的记录。其中有几条过道再过去异常狭窄,仅能一个人徒步通过,十分险恶,可能在很早以前,它叫“一人桥”,为了规避厄运,当地人才把它换成了谐音美好的名字吧!
男人,看了看远山,在残阳的斜射下,吐出一缕烟霞。他灰暗色的嶙峋身影站在橘黄色的天际下,仿佛在漫漫黄沙之中挺拔矗立的胡杨,刚劲不屈,站成永恒。他一个接一个地抽着烟,手中的黄鹤楼也慢慢消耗殆尽。最后他扔掉了打火机,拉着货,朝山头开去。
山头是驻防军队的基地,每个月就有物资被运过来,由于作战布防需要,基地只能建在这么穷山恶水的地方。男人是这个基地供应货车的长期司机,这里山路险,虽然跑一趟的价格相当馋人,但是也没多少人敢把自己的生命赌上去,谁也不傻,都不想虎口剁肉,这“伊人桥”,就是夺人性命的虎口啊!
“老张,来了啊!”一个操着浓重东北腔的守门员,热情地向老张打招呼。
“嗯。”往日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老张,今天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阴沉的回应了一声。守门员一愣,又咧着大牙,笑笑作罢。
老张接过班长的眼,一个人默默地蹲在货车旁边抽着,看着那些小伙子卸货,不知为何,眼泪在他的眼眶泛滥。
“老张,来,拿着,这是你的!”老班长哈哈一笑,拍了拍这个已经快是自己战友的老伙计的厚实的肩膀。
男人用手蘸着唾沫,数了数一张张百元大钞。
“多了,呢。”男人右手分出五百,伸向了班长。
班长黝黑的脸颊扔挂着朴实的微笑:“连队长让犒劳你的,收下吧!”
男人也没想什么,收了钱就走了。他没有立即下山,他把车停在了最陡峭的的山壁旁,走下车,看着远方的天。这时候已经没有太阳了,远处有几点手提灯笼的光,这里条件艰苦,信息不通,交通不便,所以人们的生活水平比较落后。那是一家三口,抱着两三岁的孩子走在前面,后面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小伙儿,小孩儿被女人抱在胸前,他环着母亲的脖子,把头扭到后面,小手伸向父亲。男人坐了下来,目送着这一家三口消失在夜色中。不知过了多久,他坐了起来,走向货车,发动引擎,伴着轰鸣声,开下山去。
县城的街道,在夜色中,男人来到了银行,ATM机前的他,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疲惫。
“爸,钱我收到了,以后不用给我打这么多,我在学校够用呢!”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丫头,在学校就好好学习啊,钱什么的别担心,爸给你安排,照顾好自己。”男人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感情,并让自己的声音语调尽量舒缓柔和。
“嗯,爸,你也注意好你的身体。”那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嘟——”男人匆忙挂了电话。
在这个城市喧闹的夜景下,某个昏暗的小巷子,一个男人抱头痛哭,无尽的黑夜遮蔽了他的声音,仿佛也永远地夺去了光明。
市医院,ICU病房,一个全身是绷带的人面部插着呼吸机。医生急匆匆地走来走去,还时不时检查一下仪器数据,低头提笔记录。男人拿着水果走了进来,看到病床的上的人形。默默找了个凳子坐在一边,随手把水果放在旁边,絮絮叨叨:
“冲冲啊,你这现在成这样了,叫你老爸怎么办啊!我知道,小的时候你妈跑了,让你失去了很多,我呢,迫于生计,只能在外开车,你妹妹当时更小,让你受苦不少。现在终于成人了,我也还勉强能供给你妹妹。想着今年把你和慧兰的事情办了的,可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唉!老天爷要作践我们一家啊!”
在那病床上的人,当然没有反应,男人继续说:
“现在呢,你可一定要挺住啊,钱什么的,不是问题,你爸这老骨头,还撑得起。”
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不是护士。一个面色和善,不算太漂亮但是很耐看的姑娘走了进来。
“叔叔,我来看张冲了。”那姑娘的脸色一阵潮红,害羞地低下了头。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转而微笑道:
“闺女啊,你先照顾着他啊,我还有事。”
男人知趣地走出病房,顺手把门带上。
他到医院外的商场又买了一个打火机,和一包劣质香烟,双手揣在口袋了,消失在夜色中。
“班长,今儿给大伙儿做什么好吃的呢?”
“今天国庆,我们吃红烧肉。”
“哈哈!来,这是您的信。”
信?班长疑惑地拆开了信,里面是沓得整整齐齐的五百块,还有一张潦草的毫无格式可言的“信”:心意我收了,谢谢!
班长看着远方,呆呆地握紧了信纸。
纵然生活对你百般刁难,你还要负重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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