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的孩子

文/静修

这是一个夏日的傍晚，太阳斜照进窗棂，照在靠近窗边的一铺土炕上。

这是一处典型的东北民居。三间砖挂面平房，墙壁由土坯垒就，前山墙贴了一层红砖，其他三面墙用掺了麦秸秆的黄土泥抹得平平整整。

西屋的炕上，依西山墙放着一溜米袋子、面袋子，装着农家日常食用的苞米馇子、小米、黄米、高粱米、红芸豆等杂粮，半袋或少半袋的是大米、白面这类所谓的细粮。

这一溜米面袋子东面的炕上摆着一个“大头沉”式的老旧木书桌，一个没有打开的书包放在桌面上。

此时，一个小男孩儿蜷缩在书桌旁的角落里，暖暖的阳光抚摸着他的脸庞，他的小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看来正在做着甜甜的美梦。

放学的时候，小男孩儿先是和小伙伴们玩够了才回家。看到家人还没回来，他自己开了门，准备写作业。可是，也许是玩得太累了，也许暖暖的太阳照在身上让人犯困，真想睡一觉啊。

于是，这个小家伙就势躺在了桌子底下。

天渐渐黑了下来，大人们劳作一天收工了，上高中和初中的哥哥们也放学回来了。饭做好了，准备吃饭的时候却找不到小男孩儿。

哥哥们出去找了，房前屋后、左邻右舍，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见到弟弟的踪影。妈妈又让两个儿子分别去学校和亲戚家找，还是没有找到。

谁也没想到小家伙此时就睡在自家的炕上。一是现在这个时间既不是午睡的时间，也没到晚上睡觉的时间，没有人会往这方面想。二是孩子那么小，蜷缩在书桌下面，如果不上炕，站在地上还真是不容易看到。

妈妈还是不甘心，站在窗户下继续大声的呼喊着：“三儿啊，吃饭了！三儿啊，吃饭了！”

小男孩儿终于被妈妈急切的喊声叫醒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是什么时候了？窗外好像亮天了？

坏了！作业还没写呢！

想到这里，他咕噜一下爬起来：“妈，妈，我在这儿呢，几点了？”

妈妈听到孩子在屋子里答应，看他睡在桌子下面，立刻松了口气：“怎么睡那儿了，六点半了，快来吃饭吧。”

“六点半了！”听说六点多了，小男孩儿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我作业还没写呢，上学不赶趟了！”

说完，一边哭着，一边连掏带倒的把书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坐在书桌旁忙三火四的写了起来。

外屋，爸爸、妈妈和哥哥们笑做了一团：“这孩子，睡蒙了，把晚上当早晨了！”

“别管他，让他写吧，写完再吃。”

反正孩子已经找到了，一家人都放心了，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家常。

那个小家伙呢，一边抹眼泪一边写着“头一天”的作业。

很快，作业写完了。只见他背上书包，冲开房门就跑了出去。

这下子，全家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哥跑出去拉住他，告诉他现在是晚上，没到上学的时间呢。可是无论哥哥怎么解释，他都不相信。直到爸爸妈妈告诉他真的是晚上，他才半信半疑的坐到饭桌旁，一边吃饭，一边仍不放心的问：“真的是晚上吗？”

上面故事里的小男孩就是我，这是发生在儿时的一个真实的经历。而勾起这段30多年前的回忆的，就是昨天晚上我亲眼目睹的一个“梦游”的场景。

昨天夜里大约12点钟左右，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难道是孩子要上厕所吗？我马上打开床头灯，看到小女儿已经从床上溜下地，怀里抱着个布熊，正朝门口走去。

“老闺儿，上厕所啊？”

“写字……”孩子嘴里含含糊糊的说。

  “写字？”我有点蒙了！“这是什么情况？”我又追问：“干啥去？”

“写字！”熊孩子已经带哭腔了。

她走到门口，打开门旁的开关。室内的灯亮了，熊孩子拉开门，刚要迈出卧室，看到客厅里一片漆黑，她好像害怕了或是感觉到了什么，收回脚，转身回了房间，上床钻进了被窝。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

“怎么了，老闺儿，上厕所吗？”我轻声的问。

“嗯？呜⋯⋯”，熊孩子一只手抱着小熊，另一只手抹着眼泪。

“来，爸爸陪你去厕所”。

我牵着她的小手，陪着她走出房间，打开厕所的灯，看她方便完了，又牵着她的小手回到床上。躺下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算是梦游吗”，我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小家伙翻了一下身，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又把我弄醒了。

这又是什么节奏？做梦了吧？！听说人在做梦时，如果旁边有人问话，做梦的人是能够对上话的，我何不试试看她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我用她最近新学的英文问她：“What’s  your  name?”

她好像听见了我问话，嘴里不嘟囔了，但是没有回答我。

“What’s  your  name?”我又问了一句。

“My name is Su Yiya”。

哈哈，她竟然回答我了！

不过，没有答她的英文名字 “My name is Jessie”，也没有说她的中文名字“My name is Liu Ziqi ”，而告诉我她的名字叫“苏艺雅”，这是她同学的名字，难道梦里她和苏同学在玩吗？

“老闺儿！老闺儿？！”

任凭我怎么叫，她都不再搭话。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确认她一直在睡梦中，刚才的对话，完全是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回答的。

早晨起来，和她说起昨晚的事儿。她说：“我不知道啊！怎么这么好玩儿呢，老爸，再给我讲一遍！”

一连讲了三遍，她还是没有听够，一边听一边捧腹大笑。

“到早晨读书的时间了，晚上我给你讲爸爸小时候的故事”，我催促道。

“好啊！”宝贝女儿高兴的开始了新的一天。

于是，才有了开头的故事。

这一场“梦游”，这一场梦中的对话，引出了三十几年前儿时的一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