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日记
沈彦,现在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连续几天的梦魇连带着身体器官的阵阵绞痛迫使我从睡梦中迷糊醒来。艰难的翻身坐起,打开抽屉拿出日记本,就想给你写一封信。看见你靠在木椅上睡着了,模样很安静,颇有点岁月静好的样子。许是太累了,你睡的很熟,没有察觉到我这微弱的灯光。台灯的光影照在电脑桌上也照在你菱角分明的脸庞,我赶忙移了移台灯,真是太久没有见你睡的那么熟过了,想到这心里又是一顿酸涩。这几天我总夜有所梦,梦里大都是儿时的记忆。反复出现在梦中的是那个小县城,爬满青藤的老城区,听见楼道上的铁制楼梯发出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我看见外婆坐在街巷的尽头,躺在一张竹制藤椅上小憩,一旁的广播机里还放着“九斤姑娘”,那是外婆最喜欢的戏曲。我朝着外婆的方向,一路小跑,正当与外婆的身影近在咫尺的时候,一切却化为了一片泡影。梦境混乱的转化着,耳蜗传来父亲不堪入耳的谩骂声,我听见妈妈在哭,声音很低,胆怯继而恐惧。我看见他正对着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他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就要朝我扔来,我没来得及躲开,就当热水瓶砸到我的瞬间,我从梦中惊醒,伸手摸了摸脸颊和一旁的枕头,才发现早已被泪水浸润过湿透了一片,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慌张地摸索着病床边的你,直到触碰到你柔软的头发,才从极度恐惧中安定下来。蜷缩在病床一角,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滴止不住的落在雪白的被单上,吸了吸鼻子,被一股酸涩堵着,眼泪又不自觉地流淌。努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哭,但看着你忽明忽暗的睡颜,隐隐倾听着你安稳的呼吸,我难以压抑心中的悲戚,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这半年以来,从经历了初闻噩耗诧异,到后来决定接受事实配合治疗,再到一次次大大小小的手术化疗,我能感觉到身体每况愈下,只是这些都不是最难受的,最难受的是看见你站在医院外的街口低着头抽烟,眼中尽数是面对我时不曾有过的茫然和无措以及压抑。看见你渐渐颓废在面对我的时候却假装乐观,其实你每一次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看见你夜深了依旧无眠,一晚起身帮我捻好几次被角,看见你对着我的身影默默垂眸,感觉到你的手搭在我的肩头,嘴里却在说着,“怎么瘦了那么多.......那天,我隐约听见,你哭了……其实最近这段时间,我头发总是一把一把的掉,自己看了都觉得触目惊心,每次我坐在木椅上对着手里的碎发沉默着,你总说:安安别怕,会好起来的。我也总说“我不怕,不会让你有机会不履行我们的约定的。只是沈彦,我好像必须要承认,其实我很怕,我知道其实你也很怕.....我怕掉头发,怕变得面黄肌瘦,怕吃不到好吃的东西,怕没有机会去看极光,怕变成一具只能看输液活着的行尸走肉。但其实沈彦,我最怕的是即使经历了这些,依旧没有办法继续陪着你.....沈彦,我每每在心中默念你的名字,简单二字,是我今生唯一的向往与信仰。我每每告诉自己,为了我的沈彦不可以放弃,为了我的沈彦我要坚强,为了我的沈彦,我......这封信写到这里,眼泪已经浸湿了大半字体,好多字迹变得模糊一片分辨不出笔画。还记得我说的梦境吗,在连续做了好多天噩梦后,今天,在我的梦境中,天光大亮。视线尽头强烈的白光照射着我睁不开眼睛,我努力适应着光线的强度,隐约看见在光线汇聚着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朝我伸出了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我努力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住,刺眼的光线渐渐散去,我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十七岁的时候,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的模样……在我的梦里,我没有抓住他的手.....那一刻,我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相较于童年时外婆逝世的画面,还有我曾视为噩梦的家暴场景,我才发现,我最大的恐惧是抓不住你的手.......写到这里,我有点困了,起身去关窗户,窗外飘进来细细的雨丝,颇有点凉意。定睛注视着窗外一片梧桐落叶,混杂着雨丝被风吹起,辗转多次最终落入一片泥泞。不知为何,鼻尖又是一片酸楚。地面的水坑隐隐泛着波光粼粼的水光,折射过昏暗的黄色光线,雨滴还在拍打着地面......沈彦,如果可以,明天我们一起去踩水坑吧…
林安 五月十九日凌晨四点
五月十九日早七点 林安紧急抢救
五月十九日早九点整 林安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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