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秋渐境,不似夏日炎炎,却也还未透露萧瑟寒意。
临近公园的深处,那傲然挺立的榕树,枝繁叶茂,任由清风拂过,飘然而下的枝叶懵懵懂懂,一副痴傻模样略显疑惑与不甘,甚是可爱。
清溪环绕,绿水潺潺,一片蓊蔚洇润,试问,谁还会想念秋的容貌呢?
朝阳缓缓升起,一束束光线争先着透过绿叶,洒向土地。最高处,有一瓣枝叶摇摇欲坠。
像是感知到了似的,细风袭来,那飞叶于空中漫舞,无规则的游冶,本就轻盈的身姿更显曼妙,随风缓缓滑落。
轻纱之上,细叶本想安静的躺着,奈何微风俏皮好动,不停拨弄着它。这,确实很无奈。
忽然,一只纤细玉手,任由轻风微拂,在空中滑过优美的弧线,于薄纱柔肩处轻轻接过细叶,执于身前,算是解救了它。
榕树旁,石椅上,那美丽的身影,清澈的目光时不时望向那条来时的路,微皱的秀眉透着焦急。
她,又望向身旁的青年,询问的眼神不言自明。他,总是她的依靠。青年投以微笑,便静静等待。
青山绿水,哪里长驻。潺潺之音,终有驳杂。
注视着手腕上的那团明亮,时间指针不停朝前。他们疑惑,那个熟悉的陌生老人,第一次这么晚还未来到,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这对青年情侣,犹豫许久,缓缓起身,朝着远处离去。
东升的日光,仿佛不喜这初秋的净,渐渐变得强烈。而遮天蔽日的榕树,依然我行我素,随风飘荡,以散开的枝叶守护着这片土地,挽留着清透之意。因为它在等待。
地面上,阵阵闷响传来,一根意义非凡的拐杖,有节奏的撞击着,自远处缓慢而来。拐杖尽头,干瘪的手掌尽力的握着,支撑着老人大部分气力。
老人的头发如雪,褶皱的面容似妖。
他,来了。而它却在感叹:时光啊时光,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清风和榕树配合的很好,也很自觉,榕树前的石靠椅上,无一脏乱物。
老人依旧撅了撅嘴角,颤抖的一只枯手从兜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细致的擦拭。
短暂过后,似不满榕树的粗矿,老人看着沾满灰尘的手帕,又看看头顶上方,嘴里轻哼着表示不满。
它们逐渐安静,变得乖巧,等待着那个蹒跚身影坐下。
老人哪里这么轻易听之任之,扶着拄拐,佝偻着身躯,若有所思般盯着眼前石椅,深陷的眼窝依旧泛着神光。
微凝,可怖的手掌从怀里掏出两张垫布,缓缓铺垫着石面。
两人座石靠椅,两张淡雅洁垫布,却独一白发苍苍身影。
轻瞥了旁边的石椅,那对陌生青年男女呢?像是有所悟,老人轻拍了脑袋,嗔怪着自己:谁叫你来的晚呢。
罢了,轻靠着石椅背,老人双手插袖,慵懒的闭上眼窝,感受着徐徐清风,自上方隙缝处洒下的屡屡日光温和的陪伴着他。
(二)
榕树安静了下来,微风也歇息了。
老人已然如梦!
梦里,老人看着眼前这棵榕树,笑容布满褶皱的脸庞,却难以分清那是皱纹还是笑容。
时光似在逆转,地面上的瓣瓣枝叶逐渐回升到榕树上,流光染亮整个公园。
他,在等待,因为他知道他们要来了。
时间总是那么匆忙,然而往事依旧历历在目,如眼前榕树般真实,但飘落在地的树叶还是树叶吗?
银白色的光芒并未那么耀眼,散发出的点点星光舒畅着人的心灵,自榕树上方缓缓而降。
老人的目光温和的注视着,注视着那被光芒裹挟着的身影,老友来了。
看着坐在身旁石椅上的老友,他笑了,脸上干瘪的纹路如裂开的树皮,可那笑容犹如清澈的泉水,纯净清爽。
老友还是那个老友,可不管他在哪个天堂。
他已释怀,在那个破碎的年代,悲伤的事情很多,不幸的人也无法计量,可总有一些不幸中的万幸。
昼夜伺候着家禽牲畜,倘若懈怠了丝毫,头顶上方的紧箍咒可不管你的师父是谁,幸得一同行老友,充当着沙师弟。
偶遇一只蚂蚁,幸得一只蛐蛐,长久以来,便是他们无趣中的乐趣。
老人可不会去抱怨,那等同于为难自己,这等傻事,还是不碰的好。
关于蚂蚁走路先迈哪只脚的争论,这可是两人最大的趣味。忙碌了一上午,谁会趁着午休趴在草地里,看那没了神的小生命呢?
但他们会,因为它们与他们相似。
他激动的诉说着,如同发现了世界奥秘。却如何查探到银白光芒渐暗,以及老友嘴角的无奈与不舍。
陡然间,老人沉默如金,注视着那团光,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畴昔雄豪如梦里,相逢且欲醉春晖。
他不是李白,老友也不是郭将军。但谁还没个死党,只是再也难以醉春晖。
老友回去了。
他注视着前方,榕树的安静可不符它的豪迈啊,沉闷的一声叹息从喉咙里蔓延而出。
清风明了,细叶摇曳,消沉的榕树懂了,欢快的舞蹈倒显得它有些滑稽。
已看破一切的他,才不会拆穿呢。
他依旧在等。
银白色的光芒再次降临,老妇人的面容清晰可见。
仔细的端详是他唯一想做的,憨痴的微笑替代了言语,他舍不得讲话,因为看也不够。
他伸手在光芒覆盖的半空,胡乱一画,一副绝美身影显露,如画中的仙子,惟妙惟肖,年轻时的老妇人,美丽至极。
硕大的榕树看呆了,一不留神忘了形,竟欢喜地舞摆枝叶,还好清风是清醒的,尽心克制,才化解了这份尴尬。
他看得如痴如醉,哪还在意榕树的花痴,像是没见过世面般傻笑。而她静看着他,此刻温暖如春。
轻鸣唤卧日,玉露覆层檐。
佳人挽罗裙,妩弄俏碧莲。
这是老人年轻时的雅趣,写诗可不是文人骚客的专属,在他看来,发自肺腑的爱意,必须得抖一抖腹中那点笔墨,不然总觉少了点什么。
她,也回去了。来的匆忙,去亦匆忙。
天使般的光芒,消逝的很快,它才不管老人的心情。
梦终究要醒。
(三)
老人睁开了双眼,眉头紧蹙,梦境是美好的,哪怕有些短暂,地上的落叶还在,可是他们…已经不在。
一缕清香传来,怔神的老人微微诧异。
石椅侧方矗立着一对年轻身影,女子优雅大方,身穿一袭白色婚纱,本就可人儿的她更显美丽动人。男子仪表堂堂,着一身高贵完美的西服,从容练达。
老人惊讶于他们的出现,脑海中尽力搜寻着他们的身影,缓了缓神,原来是那对青年情侣。
他喜欢在石椅上的等待,等待日出后梦境的相见。他们也喜欢在石椅上等待,等待着日出,感受那恬静与美好。
青年女子递上一张红色卡片,老人微笑着缓缓接过,轻轻打开,用心的感受这一瞬间的美好,此刻他清楚他们是特地赶来的。
他们幸福的模样感染着他,如沐春风,许多次的无声相见,使得他与他们有种默契,老人需要祝福他们,他们也需要老人的祝福。
老人被他们搀扶着离开,一样的步履蹒跚,却与来时有所不一。
树叶依旧在飘荡,但唯独那石椅不落一叶,这是榕树与清风的功劳,它们期待明天老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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