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记忆的呢?确切的时间可能谁也不知道,可一旦走进记忆的长廊,总能看到一张张生动的画面,像电影的蒙太奇,一张一张地忽远忽近,时空交错,十分遥远却又无比清晰……
妈妈说过,我是被她摔一跤给摔出来的。大概正因为此,我生出来咽喉处就有个瘘管,大概从3岁开始,便开始渗脓液出来,医生说7岁前做手术危险,只好每天用纱布包起来,要是护理不周,还会引发炎症而发烧。所以小时候的我,一直是瘦瘦弱弱的。母亲那时上三班,照顾我的责任基本落在爸爸身上,每天晚上都要为我换药,剪下几段胶带,然后把纱布裁成长方形,上药……这一系列的动作,起码做了3、4年。台灯下,昏黄的光印照着一张瘦削、凝重而又有点担忧的脸,大概就是父亲在我脑海中形成的第一个画面吧。
6、7岁的时候去北京体育学院学游泳,爸爸骑自行车接送。每次送我去的时候,他都会从一个铁盒里取出一枚椭圆形的巧克力,笑眯眯地放在我的手里,让我补充体力。我那时还没有钱的概念吧,可是依然能感受这颗巧克力的珍贵和分量。(70年代的散装巧克力4元/斤,大约相当于现在400元/斤了吧)
浙江丽水人天生热情又好客。童年最美好的记忆之一,莫过于家里请客。平时总是妈妈做饭,有客人的时候,爸爸就成了大厨。也不是爸爸的技艺更为高超,但他确实有热情,设计每一款菜品,各种荤素搭配,各种颜色摆盘,都要面面俱到。而我,又十分荣幸的出任了“大厨助手”,一边帮忙从油锅里捞食物出来,一边光明正大的“试味道”。每每自己炸虾片时,当年那幅“岁月静好”的画面便会浮现在眼前,而且还充满了香喷喷的味道。
8、9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对钱发生兴趣,常常偷偷拿家里的钱去福利社买东西,一盒山楂饼,或是一包爆米花,又或是一个转笔刀……而且屡教不改。最后一次,竟然偷拿了10元巨款!怎么拿的,怎么花的,又是怎么被父亲教训的,现在其实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在一五一十的交代了都买了些什么,每样东西多少钱之后,父亲那严肃焦虑的神情背后,竟然藏着一点惊讶,或许也有点惊喜。“这孩子记忆力超群,而且对数字很敏感,竟然能把这些几分钱价格的东西全都记住,还一分不差,不简单。”父亲一定是在某个时候,当着我的面,对谁说过这样的话,我一直都记得。而且,10岁以后父亲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把家里的买菜钱交给我来管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个曾经有过“前科”的孩子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荣誉。不用说,我做的有多么用心……很多年以后,我也有了孩子,常常在责骂孩子后,不期然地会想起这个事情,如果是我,我能做出父亲这样的决定吗?我不敢肯定……
有一阵子,父亲喜欢在晚饭的时候喝一杯“五加皮”白酒,就着一小把咸干花生,一边喝,一边高谈阔论,说到高兴处常常眉飞色舞,特别有感染力。
父亲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不仅做科学研究,写过书,下围棋,打桥牌,70年代的时候自己冲印照片,甚至还会做衣服。但是,当然了,再优秀的人也不是完美的。在成长的岁月里,我们一样有冲突有矛盾,有误解有埋怨,甚至,我还因为他的一番指责离家出走过……
可如今,走过大半生,回头再看,这世界上确实再也没有别的人,能像父亲一样包容和接纳我这个任性、固执、特别有主意,还喜欢满世界到处乱跑的孩子,并且不管我做错了什么,永远坚定的相信,我是个很棒的人!
谢谢你,爸爸!谨以此文,遥祝父亲八十大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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