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漫记

小学校长培训班专业课结束，还有一个科目，那就是考察课。所谓考察课，实际就是到外面去走走看看，找一两家学校参观参观。这次考察，学校决定带我们到北京、上海、杭州、苏州去，行程为10天。

我是第一次乘飞机。从昆明起飞，到北京南苑机场降落，不过两个多小时。坐在飞机上，背负青天，透过舷窗朝下看，云贵高原像些被沟壑切割后形成的田块那样。飞机爬高，穿过云层，下面是雾海茫茫，我们一个个都变成了神仙，腾云驾雾，逍遥自在。我松了松安全带，忽然来了诗兴，吟成两句：“过去英雄只骑马，而今凡人上青天。”

我是乡下人，来北京一定要去天安门广场。去了天安门广场，就等于来过北京，这里是全国人民心中的圣地。那天早晨，浓雾，太阳升起来，雾就消退了。下过雪，但积雪被扫过，广场上特别干净。有些花在冬天里仍然开放，有些草在冬天里仍然青绿。我来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前，瞻仰，拍摄了一帧照片。这是一定要拍的，这地方，也许一生一世就来这一次，对于我来说，具有历史意义。

元朝的故宫不在了，永乐皇帝营造的故宫毁于兵火，我沿着中轴线游览的是清朝皇帝修建的宫阙。穿越在这些红墙碧瓦的房舍里，完全就是穿越在历史的隧道里。雪堆在九龙壁下，并不融化，导游小姐说，这叫干雪。干雪？因为北方的气温太低，不会融化。前面是太和殿，金砖铺就，游客要换了故宫博物院提供的特殊鞋子，才能踏进去。屋宇高大宽敞，中间置一把龙椅，这是皇帝登基的地方。山呼万岁已经远去了，黄袍加身已经远去了，其实是滚滚朝前的历史远去了，屋宇空荡荡的。这把椅子上换一副新面孔，就意味着一次改朝换代。所以，这龙椅仿佛一个历史的按钮，不揿下去，一路绿灯。一旦揿下去，中华民族就来到十字路口。

原本荒山野地，只因了一座帝陵，忽然间热闹起来。如果要看山，家乡有的是；如果要看水，江南是第一首选。我来这里是看石人石马石龟石甬道，还有活了几百年的老房子。一个帝王率领的朝代，就像一辆负重的车马，走在崎岖山路上，驶到这个地方，忽然停下。天地大笔一挥，画上句号，他不活了。从此以后，皇帝就活到翰林院史官们书写的文字里，变成第二十几史，第某某朝，年号叫……

上海，曾经的十里洋场，叫外滩。导游说，去这里要夜晚才好看。一切行动听指挥，我在那里看夜景。找个地点坐下来，一个又一个男女从我眼前走过，摩登的和不摩登的都有，漂亮的和不漂亮的都有，我一个也不认识，都是陌生人。夜深了，风有些凉，我看到什么？车水马龙，灯火楼台，璀璨的大厦，璀璨的夜，还有远处江面上闪烁的灯火。我怀疑，这个地方是不睡觉的。芸芸众生，为名为利，大家都在忙碌。我想，来看看可以，可要是在这里谋生？“长安米贵，白居不易。”

南京路，街道都铺上釉面砖，中国城市的繁华，这里是一个缩影。我一人在商铺相拥的大街上彳亍独行，以外乡人的好奇，这里瞅瞅，那里瞅瞅，看朱楼玉砌，看琳琅满目的橱窗，看色彩鲜艳的广告牌子……鲁迅从这里走过，巴金从这里走过，茅盾从这里走过，他们都是现代文学巨匠，我读过他们写的书。眼光在行人里搜寻，搜寻这些大先生的背影，可一个也没找到。他们都躲到历史深处去了，我看到的不过一条物是人非的大街。

杭州西湖名气很大，沉淀历史的厚重无可比拟，我当然要去看看。那天早上下着小雨，我坐在亭子间，荷花已经不开了，游船偶有一二只，眼前灰蒙蒙的，只是远山近树仍能看清。许多游湖的人举了花花绿绿的伞，从弯弯曲曲的桥上走过。文人嘛，遇到这样的美景，难免痴痴傻傻，脑子里跳出些文句来：“万水千山谒西子，十年心仪笑自痴。霭云四合岸树老，流伞如花雨如丝。”前面的地方，有个摄影师，拍一张照片十块钱，现拍现就可以取。再前面，又是一个亭子间，一个老者，正在摇着竹扇，给炉洞扇风，烧一壶开水准备沏茶。“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岳武穆的塑像，手按宝剑，高大威猛，“还我河山”几个岳体大字是那样耀眼。将军，你完成了自己遗憾的使命，精忠报国，八百年了，就安坐这里，雄视庙宇外面，红尘滚滚过，烽烟滚滚过。院子里的樟树又高又大，仿佛就要刺破云天；树枝上，鸟儿啁啾，好像一曲长长的歌，从宋朝就唱到今天。我从小就喜欢读《说岳全传》，走进岳庙，顶礼膜拜，仰望英雄，心情是激动的。南宋的历史，将军本来可以改写，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让中原遗民的泪水，化成胜利的凯歌。无奈“天意自古高难问”，36岁在风波亭殉难……奸相秦桧就不去看了，我在史书上读到的，比这里多得多。

苏州的虎丘，比起我家乡的山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可这里山石上覆盖着一层神圣，这神圣叫做历史底蕴。我来了，不踏上虎丘，就等于没来过苏州。这里是铸剑池，传说刺杀吴王阖闾的神剑莫邪和干将就在池边造成。真是好玩，我电脑的主机上就黑底银字印着这个故事。四处寻找，我没有找到兔子偷吃吴王兵器后，拉出铁胆的地方。继续往上，有五个大字刻在石壁上——“西施浣纱处”。中国的美女多的是，但真正和历史纠缠在一起的就四个，西施、王昭君、貂蝉、杨贵妃。啊啊，还漏了个陈圆圆。西施浣纱的地点还在，就在我眼前。但她啊，早已随着清风明月，飘到渺渺仙国里去了，留给凭吊者无限感叹。

拙政园、忠王府也值得一览，郁达夫笔下的周庄也值得一去，可惜导游小姐催促了，我应该前去集合，蹬车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