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喜欢橘子味儿的汽水

开门的时候，鹿离正裹着厚厚的大衣，踩着左右不一的拖鞋，嘴里叼着牙刷，照常嫌弃的瞟了我一眼，含糊不清的说，林果果，你神经病啊，这么早来我家干嘛。

我低着头，低到快要把头埋进胸口，进来啊，等我抱你进来啊，不耐烦的声音从洗手间的隔间里传来。

听我没有回答，鹿离趿拉着磨掉了边的旧拖鞋，重新回到门关处，定定的看着杵在门外的我，怎么了，这大清早的，垂丧着脸好像…鹿离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眼泪瞬间滑落下来，

哎呦，我的祖宗，我也没说什么啊，怎么还哭了。

边说着边把我拉近他身侧，鹿离，乔奇他，有女朋友了。我依旧没有抬头，眼泪也不停的流。

啊？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乔奇他是傻吗？这么些年，他还看不出你的心思？我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猪脑子。鹿离咬牙切齿的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不行，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鹿离抓起被随意丢在玄关处的休闲外衣，忘了换鞋作势就要走，我回身用力抓住他的手腕，鹿离，你别去。

为什么？

再等等，等等。我狠狠咬住下唇，挤出几个字来，刺痛感让我不禁浑身颤抖，听到我这么说，鹿离火气蹭的窜上头来，甩开我的手，

等？等什么?等到他和那个女的分手再说啊。不是，林果果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着急啊，你还能有几个十年再等啊。

或许他们并没有真的在一起，或许只是….

我试图安慰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鹿离吼着打断我，

或许什么或许，乔奇的性格我再清楚不过，幼儿园那会儿就开始知道送人家小女生糖果吃，还有初中给人家小姑娘写情书被老师请家长弄得全校皆知，还有…

鹿离，别说了，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吧。

我皱皱眉头，脱下鞋，摇晃着走到沙发边上，直直的坐下去，仰起头呆呆的看着纹路复杂的天花板。

鹿离注视着像丢了魂儿似的我，识趣的闭上了嘴。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空气里还残留着清新的牙膏味。鹿离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缓缓闭上眼睛，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盛夏。

     2、

我和鹿离，哦对了，还有乔奇，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只是越成熟，似乎乔奇离我们越来越远，脾气秉性也变得越来越让人摸不清。

我和鹿离的关系最好，什么话都能说的那种好。初中的时候鹿离总爱和别的男生打架，每一次，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保护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下意识的。

有一次，鹿离惹火了那片地区的老大，人家跟他约架，他没有告诉我，只是说这一次让我不要掺和进来。我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嘴上答应他，放学后却偷偷跟着他，当时对方的人很多，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见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玻璃酒瓶作势朝着鹿离飞去，没有犹豫，我飞奔出去，一把拉过鹿离，挡在了他的身前，绿色的玻璃酒瓶在我光洁的额前炸开，飞溅的碎片划伤了我左侧的额头，鲜血顺着发丝流了下来，那些人一看见了血，觉得事情不妙，一哄散去。身后的鹿离拖着我渐软的身躯，

林果果，不是叫你不要跟来吗？

他一边接近嘶哑一遍手忙脚乱的帮我止住伤口，看他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拧起来的五官可真丑，但很奇怪此刻我却觉得异常安心。

直到现在，我的额前还有一块明显的疤痕，鹿离经常打趣道，林果果，你的疤真丑，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啊。

我朝他翻个白眼，不再说话。

哎，但是我不嫌弃，要不我娶你啊，问你呢。我其实不比乔奇差的。

跟鹿离在一起？我从没想过。

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或许为零，因为我们都太过于熟悉彼此了，熟悉到若是在一起，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谈情，用什么来说爱。

    3、

乔奇的性格和我们两个都不像，他看起来总要比同龄的人成熟的早。

上初中那会儿，在那个对于爱情还懵懵懂懂的年纪，乔奇就已经知道要如何讨得一个女生的欢心，对于他的事情，大部分我都是从鹿离那里知道的。

鹿离说，哎，林果果你知道吗，今天乔奇跟一个女生表白了。

鹿离说，林果果，乔奇跟那个女生分手了。

鹿离说，林果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我在听。

鹿离说我天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肯定有很多事情都在瞒着他。我无奈的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

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鹿离，说他是我最信任的人，说他总能叫我心安。

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向来很弱，所以我更依赖于行动，就像当初我义无反顾为鹿离挡下那个玻璃酒瓶一样。

面对乔奇，似乎我的表达能力更是退化的所剩无几。

乔奇习惯在炎炎的夏日，喝加了冰的橘子味汽水，这是鹿离告诉我的，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替我打探到乔奇的一切。

当我把加了冰的汽水递给乔奇时，他正和一个面容姣好的女生说说笑笑，转头看着我，愣了几秒，然后宠溺的笑笑，接过我手中的汽水，说了句，谢谢。

乔奇在篮球队受了伤，听到消息后我马上放下手里的课本，跑去操场帮他处理伤口，他就安静的坐在石阶上望着远处，我悄悄的抬起头，细碎的阳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好看。

这一张脸，我喜欢了十年，这一个人，我暗恋了十年。

    4、

喂，醒醒了。

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叫我，缓缓睁开眼，鹿离的脸放大在我眼前。

哦，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我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看了眼挂在墙上的表，我竟然睡了一个上午。

怎么了，做什么梦了，眉头皱那么紧。鹿离问我。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以前的日子，我回答道。

鹿离顿了几秒钟，绕过沙发，在旋转椅上坐下来，林果果，十年，你还不打算认认真真的跟乔奇说出你的想法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拖再久也是一样，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鹿离如此一本正经的跟我说话还是第一次，我看着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十年了吗？时间可真快。

我知道了，鹿离。我应他。

    5、

在机场见到乔奇的时候，我很惊讶，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来接我。眼前的他还是学生时期的样子，不同的是，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西装，更多了一分成熟的魅力。

那天晚上，乔奇在米其林预定了晚餐，环境很好，价钱也昂贵的让人心疼。

席间，我们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回忆起小时候他总有很多的话说。我坐在旁边静静的听。

他说，果果你记得吗，有一次啊鹿离我们仨一起去隔壁赵叔家偷果子，被赵叔发现了，叫来鹿离的妈妈，他妈妈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当时鹿离哭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

还有，我跟鹿离和东家的儿子打架，我还被……

乔奇。我打断他。

嗯？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十年了。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终于说出了这句憋了很久的话。

听到我的话，他低下头，整了整西装，又再次抬头。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

你知道？

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果果，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个男孩，他和一个女孩还有另外一个男孩一起玩耍，男孩总和别的小孩打架，而她总是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他，直到有一天她的额头因为他而受了伤，他很愧疚，因此他总是开玩笑说要娶她，但是，他是认真的。但他发现，她好像喜欢那个他，所以他想方设法帮助她，但她没想到，他的帮助是加入了他自己的小心思，因为，他喜欢她。

那个男孩，是，鹿离？

没错，就是鹿离。他喜欢你同样十年。为了能够和你多一些相处的机会，他就假借帮你打探我的名义，主动联系你。

我不敢相信，麻木的听着这一切。

我喜欢喝加了冰的橘子味汽水，是鹿离告诉你的吧。

我点点头。

还记得你递给我汽水那天，我为什么愣了几秒钟吗？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橘子味的汽水啊，尤其是加了冰的。那是鹿离的最爱。

鹿离的，最爱?

乔奇扯扯领带，无奈的笑笑，伸手点了点桌上的红酒，向我挑挑眉，呐，这才是我的最爱。

回酒店的时候，乔奇给了我一张回上海的机票，他说，早点回去，有人在等你。

我点点头，如释负重般朝他笑笑，挥挥手。

再见，乔奇。再见，我十年的暗恋。

都结束了。

现在想来，对于乔奇，更多的是充满了一种小心翼翼，而鹿离，反而能够说的会有很多。可我仍旧不敢相信。

现在，我只想迫切的看看那份同样埋藏了十年的爱。

窗外，灯火通明。

     6、

回到上海，已经是凌晨四点。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去敲门。

开了门，站在玄关处的少年抓着鸡窝般的头发，眼神迷离，晕晕乎乎吐出几个字来，林果果，你又犯什么神经，干嘛，乔奇又有女朋友了？

我没回答，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低下头，深呼吸，忽然间，猛地抬起头，

嘴角向上扬起，眼角充满笑意，看向玄关处的少年，

鹿离。

怎么？他也看着我，

我想要喝橘子味的汽水。

我看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用力的抓抓头发，慌乱的点点头。

好，我给你做。

别忘了加冰。我提醒他。

回头，相视一笑。

鹿离，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为什么。

那为什么要鼓励我去追乔奇？

因为爱。我想努力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想要你幸福。

鹿离。

嗯？

你做的橘子味汽水真好喝。

那我每天给你做好不好？

好。

林果果。

嗯？

那你要把剩下的好多好多个十年都留给我。

好不好？

…..好。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在鹿离的身边总能让我感觉心安，因为，

我想要的就在眼前，这么近，近的触手

可及，

我却还以为它那么远，远到要追到海角

天边。

听说，你喜欢橘子味儿的汽水，

听说，你曾喜欢过一个留着乱蓬蓬头发

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