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A区的肖珍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在公用电话亭拨来的电话放在此时此刻确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喂?”对面那头的男人有些焦急,“你是不是在家里?”
“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王旭民。上次你说的分手费,我觉得可以再考虑一下……”
肖珍冷笑出声。总有人让你奋不顾身,又让你恶心透顶。怎么说呢,她是他的情妇。不过两人刚认识时她确实不知道他已婚---她自认是一个有节操的女性。于是东窗事发后主动和离,并索要一笔理所应当的分手费。
刚开始在一起时男人确实大方,肖珍也正是看中他这点,等到这时候,肖珍才见识到什么叫一毛不拔铁公鸡。男人不但不愿意支付这笔钱,而且要求肖珍偿还两人恋爱时为她花费的所有资金。肖珍果断拒绝并撂下一句:“哪天良心发现再找我!否则我肖珍发誓不会让你好过!”
很明显,这个良心难以发现。所以肖珍前不久去他公司闹过几回,都被王旭民打发过去,不过她并没有打算就此打住。
现在,男人却主动联系到肖珍,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里。
“你要真有这个心,那明天见面详谈吧。”
“不,不,就现在。你知道的,我老婆不会让我见你。”
“你想怎么谈?”肖珍有些心慌。
“你之前说的那个数目,就那样吧。”
太令人意外了,肖珍本来开价时就做好了回旋的余地,没想到男人这么痛快……
“你是不是有鬼?你不说为什么突然这么爽快,咱俩这事儿也没完。”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搁下了电话。
寂静无声的四周让肖珍突然颤栗,随后警觉地望向房门,她住得的是居民楼,隔音效果本来就差,邻居家又有小孩儿,一到半夜准哭闹,严重影响肖珍睡眠,导致在工厂工作频频失误。肖珍投诉了多少回都不顶用,只好考虑搬家。地方已经看好了,现在就正缺一笔转租钱。想到这里,肖珍清清嗓,叫了那人一声:“王旭民?”
“我听着呢。是这样,我们单位要评选优秀干部,连家庭情况都要了解,私生活不检点的直接算作弃权……”
“哼,我就知道,没点儿好处你能想到老娘?”肖珍勾起唇角,一脸不容置疑。“那你发我微信上吧。”
“不,不行……”
“又怎么?”
“我怕我老婆发现有这么一笔大开销会怀疑我……所以信用卡也不行!”
“王旭民,不是我说,你就是一怂蛋!照你这么说,还必须是现金喽?”
“对。而且你必须现在出来拿。”
“现在?你没开玩笑吧?”肖珍按亮手机屏幕,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对,你打的到凉水江的桥上,我把钱给你。”
“不行!万一你要……”肖珍细想一下,又是结结实实一个冷颤。
“你别想太多,我把钱放车里,你连车一起开走,以后我找时间再去拿车。”
肖珍思考了一会儿,王旭民催得很急,说怕被别人发现。
算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阎王殿也要去!
肖珍扶着脏墙一路蹭到楼梯拐口,就着牙缝里挤出一般的月光打量这栋破楼,又联想到那一大笔够她改头换面的不义财,突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呜啊———”
一声嘹亮惨烈的哭声惊醒了她的南柯梦,她咬牙跺脚,突然想起以后搬了家就不用遭这门子气,瞬间底气十足,她清了清嗓子,用更加嘹亮的声音把这些日子攒的一肚子气都嚎了出来……
深秋的旧街道荒凉败落,路上车子寥寥无几,闪着昏黄的远光灯。长年没有维修的路灯咳出一丝丝光线,大有为照亮城市鞠躬尽瘁的意思。当然这是徒劳,夜晚依旧深深。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肖珍裹紧风衣,原地踏步,在冷风里狩猎一般等待不知会不会出现的出租车。
约摸半个多小时后,一辆出租车摇摇晃晃地驶来,已经冰冷麻木的肖珍猛地跳起,似乎要砸到这车的前车窗上。司机也是一愣,立马刹住了车,肖珍不由分说就蹿进车里。
“哎,妹子,我收车啦……”
“劳烦您,我有急事,我付双倍车钱好吧?”肖珍急切地说。
“嗯…行吧,今天最后一单生意了。”
出租车司机似乎很健谈,一路上都在似有似无地打听肖珍的行动,肖珍想着不是什么正当事,就没有透露。她心里急切得不行,仿佛有数十条蚂蟥爬进胸口,恨不得直接撒丫子狂奔到桥上。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在车子刚到桥下还没停稳时,肖珍就撂下几十块零钱直接拽起仿真牛皮挎包向桥上模模糊糊的车影冲去。
肖珍认得他们家车牌,从反光镜上取下钥匙后立马翻遍整个车厢,但没有找到一毛钱。
她把头从车厢里拔出来,刚骂骂咧咧猛然惊觉桥上护栏挂了一个黑色大包,肖珍迟疑着靠近它,用手掂量一下,心里顿时一跳。她几乎是撕开拉链,借着路灯看见了里面一沓沓人民币,有种大梦方醒的不真实感。一个不留神,老旧的栏杆一截脱落,肖珍猛一惊,趴倒在地,一手拽紧黑包的肩带,另一手死抠住水泥缝隙,大腿在水泥地上摩擦出一条血印,大片皮肤擦破,露出沾染上灰尘的血肉。
片刻后她站起,索性人和钱都还在。肖珍后怕地看了一眼幽深翻滚的江水,惊吓使她顿悟---原来男人安的是这个心。
她急切地想要回家,立马钻进车里,锁上车门后讽刺地笑了笑。当初王旭民鼓励自己学车,说的是以后要买辆好车给自己……哼,姓王的哪里想得到自己命大呢……
肖珍开着车在夜色里消失,而桥下她没有发现的地方有一具女尸浮起。
王旭民尽量表现得焦急万分,身边的牌友一边宽慰他一边拨打110。
“喂,您好。这里是B区报警接线中心,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您好,我的妻子失踪了……”王旭民略微激动地说着早有腹稿的报案口述。
在他一手操控的案件里,他是一个体贴可靠有魅力的男人,肖珍仰慕他的才华而企图破坏他的家庭,多次骚扰不成,就在今晚约出他的妻子面谈。
妻子开车前往凉水江桥上,带上大量现金希望可以经济解决,没想到一去不回……
王旭民本来和朋友在家打牌,见妻子久久不回还联系不上,担心妻子安危,和牌友们一起到桥上,却看到有人开着自己家的车扬长而去,妻子却不见踪影。桥边一侧栏杆脱落,地上似乎有挣扎过后的血迹,于是他们选择了报警……
一切天衣无缝,只差警察们捞起妻子尸体后,他这个好丈夫发自肺腑的一场痛哭和面对肖珍时理直气壮地指责。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活着的人,只有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
被孩子吵醒的隔壁夫妇会记住肖珍,深夜接送这个奇怪女人的出租车司机会记住肖珍,来往道路上的大小监控也会记住肖珍……
这场阴谋开始得很早,比他做下两全之策,有意破坏桥上栏杆更早,比他在妻子连连责问下将妻子抛下凉水江更早,比他仔细查看桥梁附近所有监控盲点更早,比他打听到肖珍急于用钱的近况更早。大概,是在鼓励肖珍学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雏形……
一石二鸟,金蝉脱壳。
智慧果然是所有事情成功的催化剂,包括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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