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弹琴

作者: 法隆寺朱住持 | 来源:发表于2020-03-22 22:28 被阅读0次

    久疏笔墨了,最近一两年写得大多是些八股,本来应该也是无暇胡思乱想的。正巧考试因为不可抗力被推迟了,平白多出了些复习的时间,不用复习和写八股文的时点上,脑子动得竟然也勤快了些。

    下午拎着相机出了趟门,拍得也一如既往地不多,很多时候觉得手里的机器有点陌生。脑子里倒是闪过了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信马由缰地做个简略的记录。

    拍照的时候,私心比较喜欢隐匿于人群之中,用Sontag所谓“猎食”式的快门,记录一些自己的见到的东西。所以喜欢那些快门声音很轻的机器,2.8F也好,GR也好,徕卡也好,iPhone也好,能帮助我静悄悄地拍下想要的东西的,都好。

    “喏,你要的烟火气”,是呀,嘈杂里的切割、记录,当离开了每天数不清的数据图表模型和八股文之后,烟火气,见众生。

    嘈杂是群居动物的本性吧,它大约是智人这个群居物种无法离开的底噪。

    澳门的街道总是狭窄的,两旁鳞次栉比的广告牌、招贴画和狭小的门面里,是道路尽头金碧辉煌的娱乐场。通过毛玻璃看到塔石广场尽头杨受成的那顶皇冠时,脑子里无可避免地意识到,工业后的艺术,其本质是金钱的内化,是资本教化的神迹,是缸中之脑,是 Stand Alone Complex 的那个 ghost。

    最近二十年的摄影多少有了些新气象,镜头里的人既不是布列松式的轻松,也不是卡帕式的淡泊,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很多时候他们也未必看着你们——无论是 Alex Webb 还是 Martin Parr,大约如此。人成为了画面的一个构成要素。

    毛玻璃和腰平,是个极内向却很适合我的组合。腰平取景时你不用直视街面上的人,毛玻璃则提供了一种与精确的OVF和实时取景截然不同的诗意。从毛玻璃里看到的世界,总是要比睁眼所见的东西更富有本雅明的 Aura 的吧——虽然他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是在抵制照相机这个艺术领域的野蛮人登堂入室的。但是有时看到镜头里的人们,目光深处总透着一点茫然,那只是因为他们目光的最深处,其实是作为观察者的我自己。但是无论如何,当镜头里每一个人物的视线都茫然地投向了彼此无关的方向时,拍摄者的角色,是否从交互的创作者,变成了一个探头?

    我们不知道仿生人会不会涮电子羊,但一个通过了图灵测试的探头,大约是会被人类无聊时的迷惑行为搞出逻辑故障的吧。

    无法代表其他人,但仅从自己来看,似乎是可以验证学界的某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主流的观点的——当代的摄影,与布列松那个时代不同,动态交互的积极介入被弱式介入(参考了 EMH,但似乎也未必恰如其分)所取代,那么虽然能指不变,但这时摄影者的所指,是否已经与布列松那个时代形成了分别?在这个游戏截图成为了一门摄影手艺,新闻造假多过影视的时代,拍摄者和快门的关系,又到底如何呢?

    以前翻阅《被遗忘的人》,看完之后总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春节回家被病毒禁足,就把这些库存的影集全都拿出来重新翻了一遍——可惜时间也不太充分,大年初四就被临时调回了岗位。但春节重新翻起吕楠的三部曲的时候,有一个直觉的想法,大约精神疾病患者们裸露的本我,对当代重重粉饰后的自我们形成了无意中的嘲讽吧。经过了恰当的编辑,那种淡淡的恐惧就这样压在了作为观者的人内心深处。

    展开来看的话,美国众神,和古代的神是截然不同的。旧时的神,其合法的来源,是需要依赖不可知的。有些甚至会提出禁止偶像崇拜这种教义。但当代——是依赖过度可知来塑造偶像,或者说资本这个神的具体形象的。当代的偶像,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不可知”,那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偶像的地位。作为人所需要的隐私,和作为偶像所需要的无隐私,也许是某些偶像不能承受之重的来由。小报影像,粉丝偶遇,社交媒体,这些东西都在消解着旧影像们的所指,并进一步形成反身性,让影像的所指日渐模糊。

    最近DAU挺火的,这样时髦的东西很多时候我这种老土是不敢去评价的——留给职业的批评家和意见领袖们吧,但某种意义上来看,这样一次楚门的世界实验,导演不也挺符合那种“监控探头”的角色么。

    如果电影和行为艺术也进入了这样的节奏,那么静态影像恐怕早已如此了吧。

    对于网红来说,Instagram 和小红书上的影像,而不是生活,构成了生活的本体。单向度的人这样的概念不必多言,但时尚业界的这种演化范式,是否也是对场景和品牌取代审美情趣这个二十年前的时尚摄影更迭的又一次强化呢?比照 Robert Frank 和 Helmut Newton的话,如下的怀疑是很难被避免的:我们如何才能知道网红时尚博主这个产业并不是时尚界的富士康,而是主观的行为呢?

    进一步来看,如果我们认可隧道显微镜和射电望远镜的影像也可以视为静态摄影的一个分支的话——某种意义上,现在的静态影像是否已经超越了曾经盛极一时的符号学解释范式所能解释的范畴呢?毕竟那些基于传统光学和化学的哲学思辨,在更新的、前所未有的技术范本下,其形成的基础也多多少少遭到了消解。本体论陷入了漫长而无聊的论争中,甚至哲学自身的原始目的也慢慢让渡给了科学,在计算摄影已经进入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的当下,那些思考是否也到了该更新的时候了。

    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比如作为观者的我们,对时间的认知已经开始慢慢出现了模糊——也许是因为时代变化太快,也可能只是我自己老了,但说起二十年前已经有索尼PS和 adobe PS这两样东西,多少还是有点愕然。自Andy Warhol以后,艺术摄影里也越来越多地流露出了资本的痕迹。比如说,柯达绝对想不到,它的墓碑,是现在的文创产品上那一个又一个kodak logo 。近些年,除了可口可乐、柯达这种经常作为要素进入文创产品的品牌,各大奢侈品品牌也开始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T恤和hoodie上印上一排大字。早点的 Andy Warhol,这几年的 Richard Prince 和 Joan Cornella ,包括画廊体系与Money Laundry之间永远也摘不清的关系,我们很难描述被资本异化后的人,和这些被异化的人所创作的艺术,究竟去向何方。当代的叛逆者,比如 Wolfgang Tillmans 或者 Thomas Ruff ,仍在用种种方法挑衅着约定俗成的画廊体系——但是又多多少少流露了一点魏晋名士们那种逃禅的气质。

    那么创作和 critic 的出路在哪里?我一个主动接受资本异化的人肯定是不知道的,期待各位创作者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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