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依旧，故人不再

山河依旧，故人不再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

                                                            ——题记

                              故事

        没有开灯，我坐在黑暗里。液晶电视定格在片尾的字幕上，很久很久，我被电影里的情绪压抑着，不能移动。

        电影从99年开始，到2025年结束，女主沈涛从25岁的花样年华走到了50多岁的垂垂老矣。两个小时零六分，演尽了一个时代的风云变迁，也演尽了一个女人的爱恨悲欢。

        25岁的沈涛就像片头的《go  west》一样，无忧无虑，享受着青春与快乐，她以为她和梁子与张晋生会永远快乐的形影不离，却没想到爱情的自私与排他会让她陷入一个两难的选择，最终，她选择了张扬、强势、霸道又深情的煤老板张晋生，望着沈涛送来的红艳艳的结婚请柬，失落的梁子扔掉房门的钥匙，背起行李远走他乡。

        镜头一转到了2014年，多年的井下生活让梁子得了肺癌，在妻儿的陪伴下，梁子辞掉工作再一次回到了家乡，荒凉的旧屋家徒四壁，所幸，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不离不弃。沈涛离婚了，再娶的张晋生带着儿子移居到了上海。中年的沈涛留着披肩的卷发，优渥的生活没有让岁月留给她太多的沧桑，40岁的她看起来似乎更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只有夜里躺在诺大房子的床上拿着ipad斗地主时，才让人感到一个离婚女人的孤寂。

        当梁子的妻子找到沈涛借钱，当沈涛把一大叠钱放在梁子的床头，当沈涛把捡回来保存多年的钥匙交到梁子的手里，当沈涛拿着当年被梁子丢在旧屋，积满了15年光阴留下的尘垢的结婚请柬寂寂的走在小城的街头，无论梁子，还是沈涛，都有对往事的释然，也有对岁月的感喟。

        一个人的沈涛独自生活在小城，是一家加油站的老板，有一栋装修豪华的房子，开奥迪A6，养一条狗，被人叫:沈总。父亲来看她，物质上的无忧却不能改变年迈的父亲对她独身的担忧，她送父亲离开，却没想到这一送竟成永诀，父亲换乘火车去看望一个老朋友时，在候车室的长椅上猝然长逝。

        因为父亲的葬礼，沈涛的儿子道乐回到了小城，读贵族国际学校的七岁的儿子身上处处流露着张晋生夸张的财富，他举止优雅，脖子上像西方的绅士一样系着丝巾，他叫沈涛：妈咪，却每天晚上与上海的妈咪视频聊天，时间和空间的隔绝让母子间有了难以言说的疏离。

        沈涛无意间听到张晋生要Dollar移民澳洲，再见无期，沈涛亲自送儿子回上海，她选择了车速最慢的绿皮火车，儿子问她为什么不坐飞机或者高铁，她说，这样她就可以陪他更久一点……火车轰隆作响，两人并肩而坐，他们之间的距离却随着每一分每一秒在渐渐拉远。临别之际，沈涛递给了Dollar一串钥匙，告诉七岁的儿子，这里永远是他的家。

        时光飞逝，2025年的Dollar已是一个18岁的青年。在澳洲长大的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却将母语随着童年模糊的记忆一并忘在了脑后。父亲的控制让他心中的叛逆和迷惘无处可安，而这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中年老师Mia仿佛是一道可以宣泄的闸口。他对她一见倾心，两人迅速陷入了一段禁忌的母子恋之中。面对爱人，他终于倾诉了心中的缺失，对于生母的怀念让他决定回到故乡去看望沈涛。

        影片最后，步履蹒跚的沈涛在大雪中一个人忘我地跳起了年轻时的舞蹈，就如同是对人生的一场孤独谢幕，她曾经喧嚣的悲欢喜乐、得到失去，在这片广阔的故土中，终归寂静。

山河依旧，故人不再

                                  感喟

        有人说贾樟柯是一个擅长叙事的导演，我倒觉得他是在用文学的手法拍电影，未必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却一定有激荡人心的情怀。

        女主沈涛一生都在失去，梁子的离开是友情的失去，与张晋生的破裂是爱情和婚姻的失去，父亲的猝然离世是亲情的失去，儿子Dollar跟随父亲的移民是彻底的失去，每一次都是痛彻心扉失去，失去这个人，也失去了一段不愿舍弃的时光。

        龙应台说：“我恐惧失去。”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恐惧失去，得到总是欢愉，而拥有之后的再失去却会给心留下大大的空洞，再多的回忆也无法填满失去的痛楚！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宝玉对黛玉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不知沈涛孤独的在ipad上玩着斗地主的时候是否后悔过当初？那个当初心心念念爱着沈涛的张晋生，如今大概早已忘了当初的誓言。想起了李宗盛的歌：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记起一句，就挨一个耳光……看来，失去是人生的常态，即便“钻石恒久远”，也不可能“一颗永流传”，更何况是最经不得时间的情感呢！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电影中的这句话不知道触动了多少人关于故人的回忆。曾经最好的朋友，如今却宛若陌路；曾经深深爱过的人，如今却已不再关心；曾经最疼爱你的长辈，如今却是天人永隔……每每想起从前，总是万千滋味涌上心头，你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回想，因为你也曾暗暗期望过不可能实现的永远。

        偶尔的快乐是昙花一现，孤独才是人生常态。贾樟柯把这种孤独铺在电影的基调中，镜头中那些空旷的河岸，无尽的公路，飘雪的傍晚，都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寂静。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时光长河中一艘颠簸起伏的小船，努力的掌着前行的舵，却在命运的风浪袭来时，被淘淘洪流挟裹着向前，由不得自己。所以，深夜的ipad是沈涛孤独生活的慰藉；戴在脖子上的钥匙是Dollar对母亲日渐模糊的记忆的慰藉；与Mia的母子恋是Dollar对自己无处安放的迷惘青春的慰藉；摆在客厅茶几上的枪支是张晋生对自己没有归属感的异国生活的慰藉。如同闰土以木制的神像来寻求生活的慰藉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生命中无可把控的苦痛寻求着宣泄的出口。

山河依旧，故人不再

                        不得不说的“珍重”

        会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也会因为一部电影而爱上一首歌。若说《山河故人》里还有什么是随着电影走进了你的心里，让你如饮烈酒般胸口激荡的，就是叶倩文的《珍重》了。它在电影里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沈涛的难以言说的情感和人生的变故：

        突然地沉默了空气

        停在途上令人又再回望你

        沾湿双眼渐红

        难藏依恋及痛悲

        多年情不知怎说起

        在何地仍然是关心你

        无尽长夜为陪伴我怀念你

        它方天气渐凉

        前途或有白雪飞

        假如能    不想别离你

        不肯不可不忍不舍失去你

        盼望世事总可有转机

        牵手握手分手挥手讲再见

        纵在两地一生也等你

        ……

        人生总是有太多的故事，关于离别和遗憾，关于陪伴和守候。故人不再，且让我们守着一个人的山河岁月，道一声：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