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谈,整个人都被看透了,谈什么都是在掩盖自己的一点点脆弱,欲盖弥彰。张爱玲立刻就看透,她怎么这么恐怖?
被看透之后的人儿,恼羞成怒地说张爱玲“非常自私,临事心狠手辣”,冠上“凉薄”“冷漠”。太滑稽了,简直是把自己的不堪其辱全怪罪到张爱玲的洞明上。
还是谈谈《小团圆》。
张爱玲晚期的作品,已是随心所欲,“唯睹其浑然天成,莫究斧凿之痕也”。意识流的手法,极为自由,与诗相通。添枝加叶,遍地开花,最后又都能统统收归,总之情节因素是完备的。
对于文字,有比喻处皆是妙笔,没比喻时唇齿生香。比如她写邵之雍侧颜时有一处比喻“带着一丝微笑,目光下视,像捧着一满杯的水,小心不泼出来。”文质相映,读着很动心。另有一段白描写九莉拖沙发“唯一的可能是一张小沙发椅,踟躇了一下,只好把它推出去,偏又搁在个小地毯上,涩滞异常,先推不动,然后差点带倒了一支站灯。……有时候可以卷起一角,有时候需要把沙发椅抬起一半。地毯一皱就会拖倒打碎东西,才度过一张,又面临一张。”就光读出来,唇齿的咬合节奏都稳稳踩着内容与情绪。
到此,不能只谈文笔,就如同不能只读到九莉爱上了邵之雍。
九莉是独立清醒的女性。“喜欢起来简直是狂喜”,一条路走到了尽头之后也会骇笑他“亦是好的”怪腔。她在努力走出邵的情伤。也许最后没能走出,亦或是矫枉过正,她和燕山的相处并不愉快。
这并不是九莉痴情邵之雍,把她塑造成痴情女的形象是可恶的。
“她是最不多愁善感的人,抵抗力很强。事实是只有她母亲与之雍给她受过罪。”
九莉曾被母亲安排出洋,“这时候钱也花了,不能说‘我不去了’”,她甚至因此想要跳楼反抗。九莉得病时,母亲亦为她花了许多钱。九莉过意不去,一直惦记着还钱。
母亲当然不要,“就算我不过是个待你好过的人,你也不必对我这样,‘虎毒不食儿’,嗳!”低头拭泪。
“她不是没看见她母亲哭过,不过不是对她哭。是不是应当觉得心乱?但是她极力搜寻。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九莉反咬一口:“好!你不在乎?”毕竟九莉不在乎。
“不拿也就是这样,别的没有了。”九莉结束了母女之间的感情。用她的话说,“胜之不武。”
面对母亲,九莉的清醒,源于看透。“她渐渐也有点觉得不拿她的钱是要保留一份感情在这里。”九莉很清楚母亲的想法,“‘我那些事,都是他们逼我的——’忽然咽住了没说下去。”“因为人数多了,这话有点滑稽?”
不仅母亲在她眼里明晰,朋友比比,三姑,甚至自己。人性之中隐藏的脆弱都被她亮出来,在她面前意志粉碎,张爱玲是崇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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