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夏天。夏是小孩子的快乐蜀地,也是各种蚊虫的天地。夏更是瓜果飘香的时候,一年积攒的馋,都可以在夏天愿望实现。
长大一些念书了,最盼望放暑假。暑期长假针对年假既长也有意义。冬天外卖冷风逼人不敢出门,而夏天不同,家里像个热蒸笼,能纳凉的地方只要能跑出屋子,海阔天空随处就能寻到一处。树荫底下,池塘里,还有破旧的饲养室里,都可乘凉。但白天温度高,纳凉效果也不是太好,一天中最舒适的属夜晚了。
乡村的夜晚甚至比白昼还要热闹。
白天大人要挑拣着两头不热的时段去忙地里的活儿,中午回到家外头又是一副热气腾腾的画面,想要出去纳凉都懒得动。只有晚上,温度略微降下一些,收了工的大人吃饱了晚饭,筷子碗还来不及收拾,就摸上板凳、凉席或草栅子往外走。此时,那些晚饭赶早的人早已带着孩子坐在外面。三两一堆三五一簇,孩子追着孩子在一边闹在一边吵,而大人们手持摇扇围在一起。女人穿着露着胳吱窝的棉布小汗衫儿,男人光着膀或坦胸露背,褂子斜挂在身上扣门大开,边说边聊,聊庄家苗子好赖,聊今年的收成,聊天下的奇闻,聊听到看到的花花事儿。
要说热闹,无外乎大榕树底下了。参天高像撑起的伞,帮人们挡住了夜晚的湿露,阵阵邪风吹过头顶的树叶像把小扇子来回的扇,让人感觉身上凉快多了。
老人们则凑在一起,男人缭着嘴里的烟袋,女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每人手握一把芭蕉叶的小蒲扇,既能赶蚊又能把外头的风弄到自己跟前。
太小的孩子腿脚不稳不适合跟着一群娃娃去疯去闹。规规矩矩地被奶奶抱在怀里或者依偎在身边,听她们讲过去的老故事。
说到听故事,我仍能记忆尤新的想起儿时围着石头爷听到的那些解放军战士与日本兵的激烈斗争。还有一些官关于天上龙地下虫的一些传奇故事。
说故事的老头儿,似乎肚子里装着的全是故事。讲的生动感人有代入感,能很快撩起听下去的兴趣。
石头爷是村子里糊纸匠。村里大小的白事要用的车马花轿柜子,还有汽车缝纫机电视机,都是经过石头爷的手出来的。因为他是干与死人打交道的买卖,我总觉得他身上带有一种杀气的恐怖。每天晚上除了听他讲故事,我白天在村子里窜时,从来不敢去他家门口转悠。奶奶说石头爷命硬,不怕鬼怪来敲门。经她这么一说,小小年纪的我更是惧怕他了。但由又不得不去榕树下听他讲故事。
石头爷讲故事可不像那些人一样,生吧吧的没有感情没有故事情节的升华。石头讲故事生意沙哑带有磁性,像梅兰芳说书一样好听。讲到动情处,石头爷眼圈泛红声音哑的越发厉害,给人的感觉是入了戏,说的仿佛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一般真实。
他每讲完一块儿,我们就抬抬屁股将板凳往他的身边拖了拖着急地喊,再讲一块儿再讲一块。那时,石头爷总会拿起带来的大茶缸子掀开外盖,美美地灌上几口,然后大手一挥擦去沾在胡须上的水渍,清了清嗓音又接着讲。
话说那小将赵子龙……带着磁性沙哑的声音穿透黑暗,灌进我们每一个听故事人的耳朵里。以至于夜色逼近寒气降落,大人们收拾了工具高声唤我的名字回家睡觉,我们都装作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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