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教会的威信中解放出来,结果是个人主义得到了发展,甚至发展到无政府状态的地步。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的心目中,所谓修养无论是智能上的、道德上的或政治上的,总和经院哲学及教会统治联系在一起。经院哲学家的亚里士多德逻辑固然狭隘,还不失为某种精确性的一个训练,等到这派逻辑一不时兴,最初代之而起的,并不是什么比较高明的东西,而无非是各种古代典范的折中模仿罢了。一直到17世纪哲学领域中毫无重要事物可言,15世纪的意大利在道德上和政治上的混乱无主,实在骇人听闻,因此产生了马基亚弗利的学说。同时,精神上的枷锁一旦摆脱,在艺术和文学中便表现出惊人的才华,但是这样的社会是不稳定的,宗教改革运动和反宗教改革运动,再加上意大利对西班牙屈服,便把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的功和过一起结束。当这个运动传播到阿尔卑斯山以北的时候,就不再带有这种混乱的性质。
不过近代哲学大部分却保留下来个人主义和主观的倾向。这在笛卡尔身上是很显著的,它根据自身存在的确实性建立全部知识,又承认清晰和判然是真理的判断标准。这种倾向就斯宾诺莎讲不算突出,但是通过莱布尼玆的“无窗弹子”再度露面,洛克的气质是彻底的客观气质,他也不由自主陷入这样一个主观论调: 认识就在乎观念的相符和不符,这是他很厌恶的一种见解,所以他甘冒严重的自相矛盾躲开它。贝克莱在废弃物质以后只是仗着使用神概念才脱离完全主观主义,这做法后来大多数哲学家一向认为是于理不合的。到休谟,经验主义哲学登峰造极,成了一种谁也无法反驳,谁也无法相信的怀疑主义。康德和费希特论学说是主观的,就论气质也是主观的。黑格尔借斯宾诺莎的影响,拯救了自己,卢梭和浪漫主义运动,把主观主义从认识论扩张到了伦理学和政治学里面,最后必然的结局就是巴枯宁似的彻底无政府主义。主观主义的这个极端是一种病狂。
在这同时科学作为技术来说,又使一般钻入实际的人渐渐滋长起来一种见解,和理论哲学家当中见得到的任何见解都完全不同。技术给了人一种能力感,感觉人类远不像在从前的时代那么任凭环境摆布了,但是技术给予的能力是社会性能力,不是个人的能力,一个平常人乘船遇险漂流在荒岛上,假若是在17世纪,他会比现在能够多有所作为。科学技术需要有在单一的指导下组织起来的大量个人进行协作。所以它的趋向是反无政府主义,甚至是反个人主义的。因为他要求有一个组织坚强的社会结构。科学技术不像宗教,它在道德上是中立的,它保证人类能够做出奇迹,但是并不告诉人该做出什么奇迹,在这点上它就不够圆满。实际上科学技术用于什么目的主要在于偶然的机会,在科学技术必然要造成的各个庞大组织中,居领导地位的那些人,在某种限度内能够随心所欲左右科学技术的方向,权利于是得到空前未有的发泄出路。
在科学技术的激发下产生的各种哲学向来是权能哲学。往往把人类以外的一切事物看成仅仅是有代加工的原材料。目的不再考究,只崇尚方法的巧妙,这又是一种疯狂,从今天讲,这是最冒险的一种,对付这种病狂,理智健全的哲学应当做一副解毒剂。
古代世界以罗马帝国结束了混乱状态,但是罗马帝国乃是一个冷酷的事实,并不是人的理想。旧教世界从教会谋求结束混乱状态,这倒是一个理想,但是从未在事实中充分体现出来。
无论古代的或中古的解决办法都不圆满,前者由于未能灌注理想,后者由于未能化成现实。现代世界就目前看似乎正朝向历史古代的解决办法发展下去,一种通过暴力强加给人的社会秩序,它代表权贵们的意志,不代表平民的愿望。美满而持久的社会秩序这个问题,只有把罗马帝国的巩固和圣奥古斯丁的神国的理想精神结合起来,才能得到解决。为做到这点,便需要有一种新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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