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出生在六零年，大家都知道，那时候三年自然灾害，每出生一个孩子，家里的负担就重一分。那时候姥姥家有大姨，后来去世的二姨，大舅还有二舅。在已经有儿有女的家里，她的出生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欢喜，我那大姨甚至责怪姥姥年近四十还要生孩子。

妈妈说，她十二岁之前冬天没穿过棉裤，每一双棉鞋都是露着脚趾头的的。因为孩子众多，妈妈还有三个弟妹，姥姥做活很慢，他们兄弟姐妹总是穿不上应季的衣服。十几岁的舅舅到了五月份还穿着棉袄，因为衬衫还没做出来。

妈妈的十二岁，是全家生活的分水岭。那一年，她被姥爷送去爆竹厂，去做爆竹。虽说烟花爆竹有危险，可是一个月的工资跟一个劳动力在生产队赚的钱比都要多。看在钱的份上，妈妈也没有拒绝这份工作。

就在那一年，妈妈学会了做鞋，做衣服。姥姥很诧异，为什么妈妈拿过来材料就能做，她不知道，妈妈从七八岁给她打下手开始，就把每个步骤熟记于心。

那一年冬天，家里除了出嫁的大姨，都穿到了妈妈做的新棉鞋，新棉衣，每个人的都很合身。妈妈白天工作十小时，晚饭后点着油灯熬到十二点，就为大家能有棉鞋棉衣过冬。就在大雪纷飞的那个晚上，妈妈做完了所有人的鞋子。

大舅舅看着那双鞋，竟然哭了，他终于不用露着脚趾头的去生产队上工了，他和二舅的剪指甲每年都会冻到脱掉，然后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自然穿着露着脚趾头的的棉鞋。他们常常自嘲说，这样免得热嘛。

几年后大舅结婚了，最初大家是住在一个大房子里，两个侄子的棉衣棉鞋她都给做的好好的。又过了几年，二舅也结婚了，四个侄女依然能穿到妈妈的棉衣棉鞋。

那十几年，妈妈似乎没有休息过，除了工作，就是针线，到手的工资全部用作家用，给自己的确实最少的。可是她能看到大家穿的干净整洁，他很开心。

又过了几年，比妈妈小五岁的舅舅也结婚了，十八岁的新娘，年轻漂亮，也霸道。她指桑骂槐的说姥姥家大姑子小姑子多，日子不好过。

那年冬天，姥爷才意识到，他的女儿，二十四岁了，竟然因为家人对她的依赖，舍不得她出嫁。那年冬天，他们开始为妈妈张罗找对象。其实那之前好多年，一直有人问过姥爷妈妈的婚事，他总是说，孩子还小，不着急。可是他二十岁的儿子娶了十八岁的媳妇，不是更小？

第二年妈妈出嫁了……

小舅舅骑车自行车带着妈妈，他想慢点，再慢点，到了地方，姐姐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前面赶马车的姨夫一直在催促，快点，快点，别误了吉时……

第二年冬天，六个月的我在不到十度的屋子里哇哇大哭，墙上挂着白霜，妈妈一直怕我熬不过那个冬天……

小姨送过来棉衣，小舅送过来舅妈陪嫁的电热毯……

到我可以吃东西，姥姥家有好吃的都给我留着，离得远了，一直留到不能吃了才叹口气扔掉……

母亲的年轻时光，过去好久，那那份爱，却得到了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