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帷幕，如秃鹰的黑羽，沉沉围拢。海边的悬崖上，古老的城堡，是黑夜的舞台，透出辉煌的灯火，苏格兰风笛高奏凯歌，行吟诗人唱起古老悲凉的诗剧。
城堡大厅里，觥筹交错，笑语晏晏。一个高大的身影，悄然离开热闹的筵席，经过静僻的回廊，走进尽头的房间。
——他是麦克白，新封的考陶爵士，踌躇满志的城堡主人。
而此刻，他却满腹心事，房间熊熊燃烧的火炬，似乎惊吓了他，他微微一怔，踱步来到厚重的亚麻窗帘下。
“都说快刀斩乱麻，我为何不早下决心，一了百了？”他对自己说，一边恼怒地，狠狠掀开窗帘。
远处的海，在暮霭的掩盖下，泛着粼粼寒光。
“就在这黑幕的掩护之下，速速行动，而且不留任何痕迹，悄无声息的完成这件大事，不是很完美吗？没有任何后患，只需轻轻一刀，就成全了日夜萦绕的梦想”。
“对，就在这儿，在这片礁石遍布的海滩，我只需在今夜，趟过去，还管什么明天波浪滔天呢？”
一阵猛烈的海风，从窗口灌进，麦克白打了一个寒战。
“可是，今天我杀了他，明天，必定有人为同样的理由杀我，我挑起了罪恶的序幕，我为自己藏好了死亡的毒药，我岂不是自作自受？”
“而且，我有什么理由杀他呢？他今天来到我的城堡，原本就是因为信任我。我们是同一个家族的后代，流着伟大的皇族血液；我还曾经宣誓，成为他忠诚的臣子；而且如今我是主人，他是贵客，城堡的主人尚且要保护卑微的农民，更何况他是尊贵的王，可我却要亲手杀死他，这不是践踏骑士的信约吗？”
“我现在恨不得他是一位暴君或者庸君，可他偏偏是仁厚贤明的王，整个国土都流传他的美德，我杀了他，不就是与天下人为敌吗？他的死亡，必定激起国人的怜悯，就像怜悯一名赤身在雪地爬行的婴儿，他的美德也必定会让天使们为他赞美，诅咒那杀死他的罪人。”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野心像火苗，无法熄灭，愿这冷冽的海风扼杀了它”，他将帘子掀开得更大一些，黑发也在空中飞舞，像一团黑色的火焰。
这时，一个纤细的影子，疾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攥住他的臂膀，厉声说道：
“你怎么出来了？宴会都快结束了。”
麦克白猛地一惊——是他的夫人，他急切地问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他问起我了，对吗？”
“我的夫君，我太了解你了”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宴会的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
“亲爱的，我看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他抚摸着女人冰冷的手，把窗帘拉上。
“我曾经浴血奋战，如今凯旋而归，所有的荣誉和功勋，他都慷慨的赐予了我，我的盛名已经无以复加，我应该珍惜这一切。”
“天啦天啦，你的雄心壮志呢？难道你曾经给我描绘的蓝图，全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吗？那些爱情中的甜言蜜语呢，我都要开始怀疑你对爱情的忠诚了。你的愿望和行动，从来都是不一致吗？那点眼前的好处，轻易地遮盖了王冠的光芒。”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那么，从此以后，你每天就在夜晚喊着：想要，想要，白天却说：不敢，不敢，我们就像那可怜的猫一样，度此残生吧。”
“不，亲爱的，我是全英格兰最英勇的骑士，枪林弹雨中，我从未有过害怕，敢作敢为，无所畏惧，谁能比过我？。”
火炬的影子在女人的眼睛里跳跃，她逼视麦克白，说到：
“那么，是谁写信告诉我，他的宏伟目标，是一个孱弱的妇人吗？当初，我读了信，满心欢喜，这才是我爱的男人呀，如果他能用行动实现他的雄心，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在一切尚未可知的情况下，你都敢于作出大胆的计划，而如今万事俱备，你却临阵脱逃，失魂落魄。”
昏暗中，女人纤小的脸笼罩着寒雾，她用手掌按住胸前，一字一句地说：
“我，只是一名女子，望着婴孩的笑脸，我也有母亲的温柔。可是，如果有需要，如果像你那样发过誓言，我可以在哺乳时，毫不迟疑地拔出奶头，狠狠的把他摔在地上。”
麦克白心中一凛，随即又喃喃低语到：“如果——如果——，失败了。。。。。。”
“笑话！”女人打断他的话，“堂堂的英格兰最伟大的骑士会失败？他只需拿出从前的勇气。而且我们早有了周祥的安排。邓肯白天赶路，已经疲惫，酒足饭饱之后，必定熟睡不醒。他身边的守卫，我已经招待他们喝了最香醇的美酒，此刻必定酩酊大醉，不省人事。那就让他们背负罪责吧，我们什么也没有干，不是吗？”
麦克白拥紧他的女人，心中的火苗又开始燃烧。
“亲爱的，你这样有胆识的女人，应该去养育男孩。我们这就去干，干一番大事，把鲜血抹在守卫的身上，用他们的刀去杀邓肯，谁不会说，是他们干的呢？”
“然后，我们随即赶到，最伤心的哭泣，最悲戚的自备，最愤怒的追责，能多像就多像。”女人微笑了，握住丈夫的手。
“亲爱的，我决定了，全力以赴，放手一搏，带上虚假的面具，怀着预言中的秘密使命，我们联手，演上一场好戏，苏格兰的王冠，将要戴在我的头顶啦！”
他们热烈的亲吻着，相拥着，无畏地走到亮光中来。
窗外，乌鸦的哀啼响起，赫赫，这一对罪恶的同林鸟。
L17E01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