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养过一缸睡莲，用的是家里废弃不用的腌菜缸。我甚至还矫情地写过一篇名为《一缸睡莲》的小文章。因自以为“缸”字太俗，但配上洁白的莲花，就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妙用。于是我大大赞扬了“一缸睡莲”之脱俗。自以为写得很妙，现在想来，有的只是浮夸与矫情。写文章要真情，而这真情过了头，就是矫情了。
缸还在，当初的睡莲早已不知去向。前些年，先生费力把舅家荒弃在场院多年的石臼运了回来。老旧的石臼配睡莲该是绝配。网上购买了睡莲块苗，用心栽下，精心侍养，静等莲花含羞待放。而这一等就是三年，每年都是枝繁叶茂不见花。对照养殖方法，肥料、光照，都没问题，那只有一个解释，买到了假睡莲。
又一年夏日莲叶何田田的时候，仍旧不见花的踪影，我终于决定换花苗了，且闲置的缸里决定栽上一缸荷花。这回决定要见花的真容再下手，以免再受二茬骗。要见真容必须去花木市场。
跟着导航到了一个所在，在门口犹豫着不敢驱车进去。敞开的大门，只见里面场地很大，场地上摆放着各类花木盆景，应该没来错地方。但以门口为界限，门外是平整的硬化路可供汽车行驶，门内是黄褐色的煤渣路，看上去鲜有人走的模样，有些青苔化，而门内门外看不到一辆车，也不见一个人影。我心里嘀咕，这不会是人家花木堆放地，不对外经营吧？犹犹豫豫开进门口，停下，下车。远远看到前面一个看似仓库模样的高大敞亮的建筑里，同样摆满了各类花木，一个小哥在忙里忙外地搬运着盆景。沿着场地上众多盆景中空出来的一条路往里走，走至小哥身边问“这里有荷花卖吗”。小哥做活过于专注竟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吓得浑身一激灵，抬头，镇定下来，笑着说，“吓我一跳”。是个世事还没在脸上烙刻的大男孩。不自觉地忽然心里松了口气。可能某次花木市场一老板娘给我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留有阴影。老板娘为告诉我某棵花苗的存活率高，经得起折腾，而特意举起花苗在地上用劲摔打了两下。虽说不伤花木，但这个动作、这份悍性在这样的情境下实在过于违和，有些惊心。这个脸上尚带着几分青涩的大男孩经手我要的荷花应不会有出格之举。
男孩热情地带我去场地挑选。刚才经过场地去往仓库的时候，我也特意留心找了，但场地上的花木品种实在太多，前后左右蔓延几十米，不是男孩带领，这几盆看上去挺高大的荷花就淹没在这盆景的海洋中。荷花、睡莲都有了花苞，马上就要开了，这回不会再是假的了。看看这盆也好，那盆也可以，最后男孩做主挑了两盆“最好的”。又热心地帮我把两盆花搬上车，怕弄脏车子还在花盆底部垫了纸，还细心交待了回家后侍弄的具体事宜。看着两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花，价钱之事似乎就不可放到桌面上说了，虽然觉得贵了，但一讨价还价似乎就亵渎花神了，一径付了钱就满心欢喜地往回走了。
到家，去屋后沟渠中提了几小桶淤泥倒进石臼及水缸中，把睡莲和荷花整个囫囵移栽进去，放满井水。眨眼，一石臼睡莲，一缸荷花就在场院里摇曳了，原本无甚特色的一个角落立刻活色生香起来，微风轻拂，似乎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周敦颐问，“莲之爱，同予者何人？”莲之爱者，世间何止千万，他要说的怕是跟苏轼之问同出一脉：“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莲花易得，惟闲人少尔。
网友评论